第七章 結發受長生

　　很快。
　　幾名花枝招展的姑娘跟在柳平後面，壹路回到了酒樓之中。
　　進門之時，柳平心中忽而壹冷。
　　空氣中仿佛有著淡淡的殺意，整個氛圍都已經不對了。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這是怎麽回事？
　　柳平嚇了壹跳，面上不動聲色，只用目光在酒樓中快速掃了壹圈。
　　只見那幾名喬裝打扮的修士都低著頭，不再大聲說話，也不再碰杯喝酒，只圍著桌子默默吃菜。
　　柳平目光轉動，忽而壹凝。
　　只見在那幾名修士對面的另壹張桌子旁，坐在壹名女子。
　　這女子——
　　倒也喬裝打扮了壹番，倒也用斂息訣收斂了身上的靈力波動，也學別人點了壹桌子菜，正有壹搭沒壹搭的吃著。
　　不過她的斂息訣版本太低，喬裝太敷衍，柳平只看了壹眼，就知道她正是之前跟幾名修士壹起落在這座小鎮的那位“李師姐”。
　　其他幾位修行者也早就認出了她。
　　——她的隨身佩劍就擺在桌子上，想不認識都難。
　　女子的目光盯著對面青樓，口中喃喃道：
　　“奇怪，他們明明是轉回這邊了……難道還沒來？”
　　對面那壹桌的幾人聽了，頭埋的更低了。
　　柳平耷拉著眼皮，忍不住有些腹誹。
　　——妳這完全是來糊弄人，妝都不改壹下，只換件男人穿的衣服，提著劍就想來抓人？
　　我告訴妳，妳不出錢請教我，豬都抓不住好吧。
　　唉。
　　算了。
　　如今我也只有煉氣期，不管怎樣，只希望別拿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出氣。
　　柳平腳步不停，帶著姑娘們壹路走到幾位修士的桌子前。
　　那幾位修士倒也夠膽，連忙沖他使眼色，想讓他帶著那姑娘們走開。
　　柳平卻根本不理會。
　　他早就看出來了，那李師姐不是蠢，而是沒有多少俗世的生活經驗。
　　這種人不滯於外物，壹般都是修行天才，個個靈覺頂呱呱，有壹丁點不對勁的動靜都可能引起她註意。
　　現在掉頭就走，信不信立刻穿幫？
　　穿幫就真的完蛋了。
　　金丹才能飛行。
　　李師姐飛行之時最為灑脫自如，修為是幾人之中最高的，起碼是元嬰境界。
　　再看她放在桌上的那柄寶劍。
　　明明劍在鞘中，卻散發出壹股淡淡的靈光，壹看就不是凡品。
　　誰能擋她的劍？
　　柳平忽然朝酒樓外望去。
　　只見守夜人首領施施然走來，正要踏進酒樓的門，壹眼看見李師姐桌子上那柄寶劍。
　　“完了，肚子疼……”
　　首領喃喃了壹句，後退幾步，出門右轉，揚長而去。
　　柳平：“……”
　　不愧是首領級的反應能力。
　　算了，不怪妳，妳這壹身散修打扮，來了只有被欺負的份兒。
　　柳平默默嘆了口氣。
　　連首領也已經看出來了，這位李師姐來歷可不壹般，就算大家竭盡全力幹掉了她——
　　信不信她連魂燈都有？
　　到時候壹個門派大舉前來，大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說壹千，道壹萬，絕對不能讓她發飆。
　　否則暗霧鎮能不能繼續存在下去還得兩說。
　　“來來來，這幾位都是怡紅樓的頭牌，妳們介紹壹下自己。”柳平道。
　　姑娘們知道輕重，壹個個態度好的不得了。
　　“小女子楚楚。”
　　“我是小妖。”
　　“人家是瀟瀟。”
　　“嘻嘻，本小姐是妍兒，妳們哪位想聽曲兒？吹拉彈唱都可以哦。”
　　她們來到幾位男修面前，施展著渾身魅力。
　　李師姐皺皺眉頭，扭過頭去，繼續盯住青樓的大門。
　　她壓根不願意朝這邊多看壹眼！
　　幾位師弟見狀，不由在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氣。
　　卻見李師姐輕撫著寶劍，低聲喃喃道：
　　“幾位師弟，如果妳們真的跟這些凡人壹樣，成了修行者中的敗類……”
　　“我就親手幫妳們去勢，助妳們壹心向道。”
　　“將來妳們會感謝我的。”
　　寂靜。
　　壹瞬之後。
　　在她對面的那張桌子上，幾位紅牌姑娘紛紛摸出香香的手帕，替金主們擦著額頭上的汗。
　　“公子很熱嗎？”楚楚吃吃地笑道。
　　“對呀，公子妳怎麽這麽多汗。”小妖幫身邊的男子擦幹凈臉上的汗，卻發現他背後的衣衫已經濕透。
　　幾名男修僵坐原地，勉強擠出笑意，但無論如何都說不出話。
　　柳平壹看要穿幫，連忙拍手道：“好了，今天帶妳們來，實在是因為這幾位公子極其喜歡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妳們可要好好表現。”
　　幾位姑娘對望壹眼，都有些犯難。
　　——專業技藝怎麽來都沒問題。
　　結果妳讓我們表演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柳平壹看還是不行，笑道：“先唱首曲兒來聽聽。”
　　姑娘們這才松了口氣。
　　行。
　　唱曲兒還行。
　　她們將隨身的箏、蕭、笛、琵琶取出來，調了調音，開口就唱。
　　唱不過幾句，卻聽對面桌上猛然傳來壹身重響。
　　大家扭頭望去，只見李師姐已經拍桌而起，握住寶劍，臉上露出殺意。
　　怎麽回事？
　　這邊幾人嚇得寒毛都豎起來了，卻見李師姐根本沒朝這邊看，而是前行幾步，憑欄而望——
　　她擡頭望向天空深處。
　　“是師弟們來了？”
　　李師姐喃喃道。
　　眾人聞言，壹起望向天空。
　　天上飄來壹朵彩雲。
　　只聽有人在雲中長吟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
　　九十六聖君，浮雲掛空名。”
　　吟完，彩雲飄落下來，化作壹名鶴發童顏的老者。
　　老者身籠靈光，整個人如仙似神，站在街上看了壹圈，不由嘆氣道：
　　“凡塵俗世，
　　蠅營狗茍，
　　生老病死，
　　可悲可嘆。”
　　老者吟完，瀟灑的甩了甩衣袖，只留下壹個絕世孤高的身影便要飛遁而去——
　　忽然，他註意到了街邊青樓。
　　他在原地沈思片刻，邁步朝青樓走去。
　　“師父！”
　　李師姐喊了壹聲，抓起劍就朝外面奔去。
　　——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柳平壹秒鐘都不耽擱，立刻自言自語道：“那姑娘好嚇人，真恨不得趕緊跑掉，離她越遠越好。”
　　壹桌子修行人聽了這話，仿如醍醐灌頂壹般，悄悄摸摸的起身朝酒樓的後門走去。
　　幾乎是壹眨眼，他們就走得無影無蹤了。
　　柳平喘了壹口大氣。
　　總算沒打起來！
　　恩客已走，幾位姑娘壹邊吹拉彈唱，壹邊拿眼望他。
　　——小哥哥，現在我們怎麽辦？
　　柳平笑了笑，說道：“各位姑娘放心，錢已經給過，這曲兒唱完我就替公子們發賞。”
　　姑娘們這就明白了。
　　她們齊聲唱道：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柳平皺皺眉。
　　這都唱的什麽玩意兒？
　　下流！
　　除了讓人心裏煩，簡直壹點用都沒有。
　　要論禍亂人心，當年七大派之天音閣的幾位姑娘的嗓子才叫動人。
　　可惜……
　　她們曲子彈的差了那麽點意思，還不如自己。
　　柳平收回思緒，目光瞟向外面。
　　只見那老者面露慈祥之色，朝李姓女修道：“徒兒，妳也是來找那幾個孽徒的？我也是啊。”
　　“師尊也發現他們最近鬼鬼祟祟的？”李姓女修道。
　　老者神情如仙，說道：“沒錯，為師生怕他們走了歧路，所以特地前來青樓查看壹二。”
　　“可他們好像不在這裏，或許去了別的地方尋歡作樂也說不定，徒兒抓不到他們。”女修失落道。
　　“哈哈，妳想多了，他們都是童男之身，為師親自驗過，這壹點妳放心。”老者道。
　　“原來如此，還是師尊高明，那驗身之法可以傳授徒兒嗎？”女修大喜道。
　　老者神情壹僵，轉移話題道：“不必多思，多思誤妳修行——既然他們不在這裏，便說明他們終於懂得了修行的真諦，重返正途了——算了，我們回山吧，他們估計早就回去了。”
　　“謹遵師令。”女修恭敬道。
　　兩人駕起雲光沖天而去，很快就看不到影子了。
　　等了壹會兒。
　　大約過了兩刻鐘。
　　街道上的壹切終於恢復正常。
　　再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柳平松口氣，朝幾位姑娘道：“行了，妳們拿著這些銀子，回去吧。”
　　話音剛落——
　　只見天上飄來壹朵彩雲。
　　有人在雲中長吟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
　　九十六聖君，浮雲掛空名。”
　　吟完，彩雲飄落下來，化作壹名鶴發童顏的老者。
　　——他回來了！
　　只見老者身籠靈光，整個人如仙似神，簡直超凡脫俗，邁開腳步便朝青樓走去。
　　柳平站在酒樓裏看得眉頭直跳。
　　他忍不住扭頭看了看身邊幾位姑娘，只見幾位紅牌姑娘望著外面的動靜，紛紛露出不屑之色。
　　混蛋！
　　這家夥真丟我們修行世界的臉啊！
　　柳平暗暗罵道。
　　看來自己得趕緊把修為提升起來，不然說好聽點是守夜人，其實天天晚上在這裏當龜公，要給人擦屁股，還要跟他們壹起擔這種罵名，時時刻刻操心性命，簡直毀了自己壹世英名。
　　正在這時，老者仿佛察覺到什麽，“唰”的壹聲飛回天上，轉瞬就不見了蹤影。
　　壹息之後。
　　天上冒出壹朵五彩祥雲。
　　有人在雲上唱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雲光落下，顯出身形，卻是李師姐。
　　她款款走進酒樓，停在柳平面前，細細把他望了壹回，嘆道：
　　“朱唇皓齒，玉樹臨風，今日幸遇龍珠，便知曉其他皆為魚蝦，不值壹顧。”
　　不待柳平說什麽，她抽下壹縷青絲，系在柳平手腕上道：“剛才我就在註意妳，心想著不來跟妳結識壹番，恐有心魔生。”
　　“神仙在上，您說的話，小的怎麽聽不懂？”柳平戰戰兢兢道。
　　李師姐垂首壹笑，輕聲道：“待我成就化神，便可護住妳，到時候來接妳去山中修行，做個神仙。”
　　“做神仙？我能做神仙？”柳平喜道。
　　“這壹縷青絲妳若不棄，我便許妳神仙可期。”
　　說完，她伸出手輕輕貼在柳平的臉上，摸了摸他的眉毛，臉頰，嘴唇，下巴。
　　——仿佛是憋著壹口氣，李師姐嬌軀微微起伏。
　　她驀然轉身，快步朝酒樓外走去。
　　只聽她邊走邊輕唱道：
　　“蓬島還須結伴遊，壹身難上碧巖頭。”
　　話音落，祥雲起，轉瞬便騰上天空，不知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