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三章 陷落海淵

　　猛鬼大將短短壹段話，卻讓水下的孫大人心中升起壹連串的疑惑：他們不是沖著那巨龜來的？神詫海又是什麽地方？他們去神詫海有什麽陰謀，竟然覺得可以禍亂整個大吳？
　　至於這家夥說的什麽計劃成功，他們就可以登陸大吳，孫大人雖然警惕桑島的狼子野心，卻也是不大相信的。桑島人就有這個毛病，好為大言，百十裏方圓坐上了頭把交椅，就敢自封“戰神”、“無敵”之類。
　　此時艙外有侍者進獻吃食，相比於大吳朝的確簡陋寒酸了很多，但是裏面的五人卻吃的津津有味。等他們用完，侍者再次進來收拾器物，然後送到了下層船艙清洗。
　　桑島等級森嚴，這侍者乃是伺候猛鬼大將的，雖然也是下等人，比起船上的其他人卻要高出壹籌。
　　他從下層船艙昂首闊步出來，回到自己的艙室休息——他獨自占據壹座小小的艙室，在船上已經是十分了不起的待遇。
　　卻不料剛關上了門，壹根須子自他身後飄蕩而起，原本和船上木頭相同的顏色褪去，變回了本來的淡金色。
　　須子悄無聲息的從他左耳鉆入，種下了壹枚靈種。
　　侍者呆滯不動，約麽壹柱香的時間，那兩顆眼球才再次左右上下搖晃幾下，恢復了靈性。
　　孫大人的魂魄回歸自身，將阿斑和水靈華叫來：“妳們可知道壹處叫做神詫海”的地方？
　　阿斑搖頭：“屬下來東海的時間不長，不曾聽說這個地方。”
　　倒是水靈華意外的看著大人：“神詫海是桑島人的叫法，在咱們大吳知道的人不多，咱們習慣稱那壹片海域為【陷落海淵】。
　　那裏是東海之上，最為神秘、兇險的地方，和陸地上的滅域類似，我大吳朝流傳的許多東海秘聞，有壹半以上，都是出自陷落海淵。”
　　孫長鳴大感興趣：“那是壹片什麽樣的海域？”
　　水靈華有些為難：“不好形容，不如我展示出來，大人自己看吧。”水靈華雙手幻化出壹片水霧，當中逐漸凝聚出壹片景象。
　　只見大海之上，波濤洶湧，中間卻忽然出現了幾個巨大的“天坑”！周圍的海水洶湧的灌註到其中，可是那壹個個天坑卻怎麽也填不滿，而大量海水流進天坑，周圍的海面也不見降低！
　　天坑有大有小，大的似乎有百裏廣闊，小的也有數百丈。
　　水靈華說道：“東海上壹直有個傳聞，據說那些海獸們，真正強大到了壹定的程度，都會嘗試橫渡陷落海淵——究竟為什麽會如此，到現在也沒有壹個確切的答案。
　　我門中長輩，倒是真有人曾經親眼目睹壹頭體型達到了數百丈的三首海龍，全力橫渡陷落海淵，闖過了六座天坑，最終卻還是陷入了第七座。
　　我那師門長輩當時已經六境，據她推斷那三首海龍怕是已經達到了八階的水準，落入第七座汪洋天坑之後，也是奮起了全部威能，展現出了可怕的實力，卻仍舊壹點點的沈沒下去。
　　甚至我聖水宮中，六大神術之壹的【六疊浪排山】，便是這位長輩觀摩了三首海龍的威能，從中參悟出來的——由此可見那頭海獸的強大。可是即便如此，在陷落海淵中，也不能闖過七個汪洋天坑。”
　　壹旁的阿斑聽得驚訝連連：“早就聽說大洋之中生靈巨大，實力遠超陸地，今次才算是真正領略到了。”
　　在他心目中，第七大境的柳值大人，已經是神人壹般的存在。但即便是阿斑也不會狂妄的認為，柳值大人能超越這壹頭三首海龍。
　　他兩個說了幾句話，卻見大人壹直凝眉不語，也不敢打擾大人思索，便低下了聲音。孫長鳴則是覺得這“陷落海淵”有些“熟悉”：只要強大到了壹定程度的海獸，壹定會嘗試闖壹闖。
　　這壹點很像焚丘！
　　都是明知必死，卻壹定要去，為什麽？
　　陷落海淵壹個在東海深處，壹個在東土內陸，相隔不知幾十萬裏，又怎麽會出現了這麽兩個特點相似的秘地？
　　孫大人沈思之後，緩緩開口：“放慢船速，啟動遮蔽靈陣，萬不可讓桑島人發現了。”阿斑忍不住問道：“大人，咱們不找那巨龜了？”
　　“不找了。”
　　桑島人既然有了這樣的大船，巨龜對於他們也就不是必須，孫大人也果斷放棄，先咬住桑島人再說。若是解決了桑島人之後還有余力，那自然可以繼續尋找巨龜。
　　孫大人對巨龜背上那座神秘的城市極有興趣；並且目前來看，桑島人或許不需要巨龜來登陸大吳，但是大吳人可以用巨龜登陸桑島啊！甚至更遠壹些，登陸紅夷種大陸。
　　“得令！”阿斑和水靈華退下傳令，而孫大人則將自己的註意力，轉移到了被靈種寄生的侍者身上。
　　大海慢慢進入了夜晚，今夜仍舊風平浪靜，夜空中的銀月倒映在海水中，蕩漾起了暗銀色的波光。有壹種身形修長、肋生肉翼的大魚，成群結隊的不斷躍出水面，在月色下劃出壹道道優雅的弧線。它們的叫聲宛如歌喉，在海面上傳出很遠。
　　只是這般柔和的美景，顯然又不符合猛鬼大將的“審美”，他在船艙內低吼著咆哮幾聲，屬下們皆不敢靠近。
　　倒是那侍者，捧著壹壺清酒叩門。屬下們忍不住憐憫的看著他：這家夥平日裏挺機靈的，怎麽今天會自己去觸黴頭？弄不好要被大將壹刀斬了。
　　“放肆！”果然叩門聲響起的瞬間，船艙內響起了猛鬼大將壹聲怒喝，侍者嚇得撲通壹聲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抖如篩糠，卻也恰好躲開了壹道從門內飛出的刀氣。
　　刀氣沖出去七八丈才消散，侍者頭頂上壹撮頭發飄落下來。
　　屬下們眼睛瞪圓了：這家夥，運氣真好。
　　“大、大將……”侍者結結巴巴，道：“若是此等情景不合大獎的心意，何不以大威能攪動風雲，制造大將滿意的美景？更可派遣船上健兒搏擊風浪，以、以祝酒興……”
　　屬下們這下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妳個佞臣！妳特麽的進讒言讓大將攪動風雲，制造海浪，平白給我們的航行增加風險也就罷了，居然還要讓我們手下的武修去搞什麽“搏擊風浪”的戲碼？感情妳自己不用去，死的不是妳啊！
　　他們面面相覷：此等荒謬之議，大將必然不會采納……吧？
　　“哈哈哈！”船艙內傳來壹陣狂笑，隨即嘩啦壹聲，剛剛被刀氣展開了壹個裂口的艙門四散炸飛，魁梧兇厲的猛鬼大將手按長刀出現在了門口：“此言甚合吾意！”
　　屬下們：！？？？
　　那侍者跪在地上，悄悄擦了壹把額頭冷汗，旋又仰臉露出壹個極為諂媚的笑容：“大將，小人還有壹個提議，船上有武修、有忍修，不如讓他們互相競爭，失敗壹方需要在船上的這些時日，對獲勝壹方的命令無條件執行，才能激發健兒們的好勝之心。”
　　屬下們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了了，齊聲和罵道：“混蛋！這是顛倒尊卑！”
　　“那些低賤的忍修，如何能跟我高傲的武修相提並論？”
　　“這奸佞小人，合該壹劍斬了他的腦袋！”
　　猛鬼大將身上壹股兇狠氣勢滾滾而來，壓得所有人都跪倒在地。猛鬼大將兇狠逼視著踱步到這些下屬中間，開口道：“妳們說的有道理，他就是壹個奸佞小人！”
　　侍者哆嗦著就要癱軟在甲板上，壹眾屬下狂喜，準備再勸猛鬼大將殺了此人，卻又聽他說道：“但是本大將偏偏很喜歡他的提議！”
　　他忽的五指張開朝天空猛地壹揚，腰間長刀嗆啷出鞘直飛上夜空，盤旋周匝便卷的風雲翻湧，大海波濤怒吼。
　　長刀飛快轉動，六艘巨艦都陷入了壹片狂風大浪之中，船身顛簸不止，船上的武修、忍修、水手東倒西歪。
　　“哈哈哈——”猛鬼大將縱聲大笑，又把壹面金扇拋入海中，喝令道：“武修、忍修各出五人，找回本大將的金扇者，才是我桑島好健兒！”
　　六船之上，忍修雖然面色驚恐，卻帶著幾分躍躍欲試；武修極為憤怒，也不免畏懼風浪。在猛鬼大將的威逼之下，很快各自選出了五人，迎著風浪跳入海中，頃刻間就消失在黑暗中。
　　猛鬼大將站在旗艦船頭，如同釘在了甲板上紋絲不動，攪動風雲的那柄長刀已經落下來，被他雙手疊加按在身前。
　　“區區小風小浪，若不能闖過，到了神詫海，如何去尋找那【落天原】的入口？”猛鬼大將冷冷質問身後諸人，眾部下這才知道，他瘋狂的背後，原來並非是真的恣意妄為單純取樂。
　　“此去神詫海還有幾日，以後每夜挑選精通水性、修為高絕之人，武修、忍修互相比拼，最終選出最優秀的十人，由他們負責尋找入口。”
　　屬下們頓首：“遵命！”
　　……
　　孫長鳴睜開雙眼，不免有些自得：這壹番精湛的演技，可惜只能衣錦夜行，沒得人好炫耀啊。
　　不過總算是又從那猛鬼大將口中得到了壹條新的線索：落天原。
　　至此時，孫大人意識到自己當初草率了，不該將桑島使團上下殺了個幹凈，導致現在大吳朝沒有壹個熟悉桑島掌故之人，他摸著下巴猶豫：要不要臨時去抓壹個？自己有“破虛”神通，來去迅捷。
　　可是桑島有那壹位國師，實力不遜於柳值……不可沖動，從長計議！
　　可是據說桑島國師美艷無雙，嗯……
　　……
　　孫大人喚來了萬錢來，沒費多大功夫就從【萬利生】的眾多商隊中，找到了壹名熟悉桑島的中年人。
　　中年人每年要乘船往桑島至少跑兩趟。桑島和大吳之間的航道十分安全，利潤同樣極為可觀。
　　萬錢來出面用聯絡靈符向中年人詢問，中年人回答道：“落天原傳說中是桑島的偉大神明之壹【權星】的神國，權星大神掌管時光的流逝，祂習慣於隱藏在不經意之間，所以桑島人總是會說，在不經意之間年華已逝。
　　至於說【落天原】在什麽地方，傳說中並未提及，我在桑島也從未聽說過，落天原和神詫海有什麽關聯。”
　　“關於神詫海，桑島和咱們大吳壹樣，有著各種恐怖傳說，其中倒是有壹種說法，神詫海乃是凡間的壹道界限——界限的這壹邊是普通人的世界，界限的另外壹邊，乃是凡俗的生靈無法想象的世界。”
　　孫大人和萬錢來忍不住想到，那個“無法想象的世界”莫不就是落天原？
　　隨後萬錢來在孫大人的授意下，又問了壹些細節，但是關於神詫海和落天原，桑島內部的信息也只局限於傳說故事，許多地方都是自相矛盾的，也真的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情報。
　　萬錢來感謝了中年人，準備結束這壹次咨詢，中年人缺忽然說道：“少東家，我忽然想到了壹點，落天原在桑島的傳說中，有壹個很少有人知道的部分：據說落天原中有壹座權星大神親自看管的監獄，因為權星大神的神職緣故，這座監牢內，關押著時光長河中那些最可怕的囚犯。”
　　“而這些罪犯，都是權星大神親自跋涉時光長河，將他們擊敗、征服，然後關押起來。所以權星大神手中有壹把鑰匙，可以打開他們的牢房和枷鎖——也有傳說只要拿到了這枚鑰匙，就可以號令這些囚犯。”
　　這最後壹個信息雖然十分具體，可似乎跟孫大人現在面臨的問題並無多大關聯。
　　不過孫大人仔細考慮了此時雙方在附近海域的力量對比，對方雖然有六艘巨艦，自己只有壹艘天機艦，可天機艦毫無疑問可以輕松摧毀對方整個艦隊。
　　猛鬼大將乃是六境，但孫大人也有信心可以擊敗對方。至於他手下的那些武修、忍修，孫大人甚至懶得去計算，壹把豆兵撒出去就全部解決了。
　　更別說這裏是大海，到處都是水啊，我家老二的主場。
　　己方完全有能力壓制對手，就有資本後發制人，並不急於和對方搶奪先機。
　　不過孫大人還是穩了壹手，悄悄詢問二弟：陷落海淵妳能去嗎？
　　二弟剛剛在深海中吞吃了壹頭六階海怪，對大海簡直是愛死了——樂不思蜀的都不想回氓江了。什麽？妳說我是氓江江神？那是什麽玩意，不重要。
　　聽到大哥的問話，小泥鰍豪橫的表示：這大海就是我的牧場，何處去不得！
　　大哥總覺得這家夥飄了，詳詳細細的跟它描述了壹下陷落海淵的可怕，但是二弟好像始終無法理解大哥的苦心，仍舊是壹幅無所謂的樣子在水中甩甩尾巴：不就是幾個大坑嗎，避開就行了。而且就算是不小心掉進去了，再遊出來不就行了？
　　大哥無奈的直搖頭，跟它強調：妳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許多強大的海獸都陷落進去，那頭三首海龍可能是八階！
　　小泥鰍兩眼放光：妳是說那些大坑裏，有好多好吃的？快走快走，咱們現在就去！
　　大哥：……
　　孫大人決定到了陷落海淵附近，壹定把老二收回來，免得這家夥壹頭撞進去。
　　……
　　陷落海淵的範圍十分廣大，乃是大吳和桑島所有海圖上明確標註出來，航行的時候必須要避開的區域。所以如果真的去尋找十分容易就能找到。
　　桑島艦隊這幾天被猛鬼大將折騰的苦不堪言，每天晚上的“競爭”都會死掉幾個人。但是猛鬼大將的目的也達到了，抵達神詫海的時候，他已經挑選出了最優秀的十個人，水性極為出色，其中壹位第五大境，其余都是第四大境。
　　孫大人這幾天也將這支艦隊的實力摸了個清楚，也是暗暗贊嘆，那位國師的確天縱奇才，在桑島隱忍數百年，手下人才濟濟！
　　六艘巨艦上壹共兩千人左右，竟然全都是第三大境以上。
　　孫大人麾下如今也算是“兵強馬壯”，但是高端戰力急缺，第六大境只有壹位趙逍遙，還不壹定能指揮得動。哪像國師大人上次派了長谷川七郎，這次派了猛鬼大將，都是忠心耿耿的六境。
　　往下的五境氓江都司數量不少，但也遠遠比不上國師。再往下的三境、四境才是壹個勢力真正的中堅力量，孫大人這邊差得就更多了。
　　這幾天東海壹直風平浪靜，但是壹旦接近神詫海，風浪陡然變大，天空中陰雲密布，變幻莫測，如同壹頭頭巨獸壹般互相擠壓，每壹次都有大片的閃電爆發出來，長長的電光如同利劍直刺進大海中。
　　這壹片海域的最外圍，就有壹座數十裏廣闊的汪洋天坑！不親眼目睹，真的很難理解其壯觀恐怖！大量的海水湧入其中，當中卻仍舊是漆黑壹片，似乎可以吞沒任何東西，給人感覺就是大地被刺穿了！
　　到了這裏猛鬼大將變得極其興奮，這樣狂暴的大海，才是他心目中的“美人”。他藏在鐵面後的雙眼，明顯閃爍著光芒，然後壹道命令下達：“旗艦獨行，其余的人留在此地等候。”
　　他把手在刀鞘上壹拍，長刀出竅呼嘯沖天天空，變做了三百丈大小，然後如同壹條銀龍從後方潛入海中，鉆到了旗艦下方。旗艦在海面上忽然搖晃起來，轟隆隆的擡升，兩側的海水落下，那壹柄長刀將整個巨艦背負在了身上，如同給旗艦穿上了壹只刀鞋。
　　長刀壹半的刀鋒沈在水中，然後破浪而行速度快的如同飛劍，闖入神詫海之後又格外靈巧。猛鬼大將更是把雙手壹合，有壹件海螺形狀的聖物自身後升起，放出壹片濃於金光，將整個巨艦包裹進去，猛鬼大將和旗艦融為壹體，仿佛是他孤身闖入了神詫海。
　　他在短短壹柱香的時間內，已經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四個汪洋天坑。
　　天機艦也來到了陷落海淵外，手下們請示大人：“咱們怎麽辦？”
　　“停下來。”孫大人不想讓手下冒險。他下了命令之後，獨自走上了船頭，遙望陷落海淵，註意力卻已經轉移到了侍者身上。
　　可是卻始終不能集中精神，因為葫蘆裏的老二不斷的鬧騰：出去玩、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大哥沒奈何，只要先安撫二弟，不斷地告訴它這裏很危險，大哥是為妳好。
　　老二就是不聽，我要出去！這種小場面就被嚇住了？大哥妳最近是不是沒有什麽進步，妳懈怠了呀，以前妳可是很努力的，還說要養活我和三妹。
　　大哥勃然大怒：妳還好意思說？我最近沒什麽進步，妳不反思壹下嗎？妳最近吃的肚皮溜圓，為何不給大哥反哺！？
　　老二頓時壹縮脖子，然後兩只圓溜溜的眼睛轉呀轉：大哥呀，這裏面有許多好食物，我去吞吃了，立刻就給妳壹大波反哺！
　　孫長鳴也疑惑了：妳到底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妳真的這麽自信？
　　老二傲然道：大哥妳要明白，我跟妳是不壹樣的，妳可能需要非常努力，才能跟上這世界上那些真正天才的腳步，但我天生就遙遙領先整個世界！
　　孫大人只能長嘆壹聲：二弟呀，回頭咱們要好好聊壹聊，妳最近都跟誰鬼混了，都學會吹大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