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縱使晚風吹 by 容煙
2024-11-23 23:55
晚風24
很久沒來,「願」壹如既往地喧鬧嘈雜。
這次沒有程闕安排,周悅齊自是要選在最熱鬧最能讓人發泄情緒的地方。
「願」的設計很巧妙,商未晚第壹次來的時候就有所領略。
隨意中又帶點浪漫的酒吧名字就跟程闕這個人壹樣,聽周悅齊說他二十歲的時候就開了「願」。
但當時沒錢,都是沈沂他們幾個給他湊的。
後來還真的給他開出了名堂。
「願」的風格多變,分為「夜」和「晚」兩個空間。
「夜」是躁動到有些瘋狂的地方,華麗絢爛的燈光切割開無數個空間,卻又用重金屬鼓點將這些空間完美融合,請來的DJ都是娛樂圈嶄露頭角的新星,壹推門進來就能感覺到這場子的高級,這裏的每壹處,包括舞臺、舞池,都能看得出來設計師的用心以及其高超的技巧,卻並不讓人覺得是在炫技,這大抵就是設計師的高明之處。
而「晚」是個很文藝的地方,良好的隔音材料將「夜」的躁動完美隔絕,推開門進入「晚」就好像進入了另壹個世界。
優雅的鋼琴和小提琴聲緩緩響起,花高價定制的音響發揮了最大作用。
偶爾會請娛樂圈裏當紅的抒情歌手,甚至有時會請國外的明星來此表演,音樂聲作為點綴宛如蜿蜒而流的清水,把整個空間的基調奠定下來,好似要帶人進入溫柔又美妙的夢中。
「晚」的酒整體來說偏溫和,就像這個空間壹樣,坐在那兒聽歌,或是看演出,抑或是走到專門為人設計的“太空艙”裏仰躺著,感受身體重心往下墜的愉悅感,讓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而「夜」的酒調性都很烈,甚至以前有個傳言:沒人能在「夜」喝得超過十杯酒。
這些知識都是周悅齊給商未晚科普的。
周悅齊從「願」開業的時候就很關註,但當時年紀小,根本不被允許進入。
等她成年那天,對周朗軟磨硬泡,終於求著周朗來了壹次「願」,結果被帶來的是「晚」。
當時她還以為程闕開了壹家文藝酒吧,不屑地嘲諷道:“大家來酒吧是找刺激的,妳開壹家清湯寡水的酒吧有生意嗎?壹直沒倒閉都是奇跡,是不是妳那些狐朋狗友給妳撐業績啊?”
程闕莞爾,“可能是。”
為了幫周朗瞞著她,程闕也煞費苦心。
後來還是周悅齊不小心走錯路,推開門進入「夜」,這才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而商未晚上次被帶來的地方是「晚」,亦是她第壹次見到程闕。
周悅齊幾乎是偷偷摸摸地,帶著她們兩人進了「夜」。
壹拉開門,躁動的重金屬鼓點便像是敲在了心上壹樣,華麗又絢爛的燈光打在人身上,只讓商未晚想起了壹句詩“亂花漸欲迷人眼”。
這種喧鬧嘈雜的環境進來以後很容易引發人壓抑在心底的情感,恨不得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出來。
不知是空間設計的原因還是躁動鼓點引發的效應。
商未晚剛已經在衛生間換了衣服。
為了陪周公主做工作前最後的狂歡,三人這次派對的主題是“自由奔放”。
想要貼近這個主題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商未晚在自己的衣櫃裏挑挑揀揀,最後選定了這件壓箱底的裙子。
銀色流光吊帶過膝裙,腰間是雙鏤空的設計,後背有大片肌膚裸/露在空氣裏,而她的長發自然垂落,遮住那大片白皙肌膚,不需要濃妝艷抹,打個底塗個口紅就已經很合適。
這衣服是她大學剛畢業的時候買的。
當時在櫥窗裏看到它,進去後櫃員說在打折。
她根本想不到合適穿它的場合,但因為它很喜歡這件裙子的設計,又貪圖便宜便買了下來。
當時買的時候才壹百出頭。
卻沒想到隔了很久穿出來,是因為要貼近“自由奔放”的主題。
此時推開「夜」的門,商未晚還有些緊張,但周悅齊興奮地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在重鼓點之下,周悅齊的聲音縱使再大也聽不真切,只能把她們湊在壹起說:“我們去跳舞啊。”
“我不會。”商未晚搖頭。
趙南星也婉拒:“我也不會。”
周悅齊撇嘴:“妳們穿這麽好看,不來酒吧蹦迪難道來罰站嗎?”
兩人拗不過周悅齊,壹起進入舞池。
燈光絢爛,打在人身上時也看不清人的真實面容,每個人都好似被戴上了壹層面具。
商未晚進去以後只敢身體小幅度地扭動,怕碰到身邊的人,尤其這舞池裏男男女女都有,男性占比更高,她有些畏縮。
她並不是很適應這種場所。
程闕說她是個活得很板正的人,這評價並沒錯。
尤其當她身邊男性無意識聚集到更多時,她不斷躲避就已經跳到了舞池的邊緣。
商未晚心有惴惴卻還是蹦了壹會兒,不知道這運動消耗了多少大卡,但她額頭和鼻尖都滲出汗。
回頭壹看已經無法從光怪陸離的舞池中找到周悅齊和趙南星的影子,她幹脆離開舞池走到調酒臺前。
調酒師長得很英氣,棕色卷發藍眼睛,壹看就是歐洲人。
見到商未晚坐下,卻用很標準的中文詢問:“美麗的姑娘,請問要喝什麽?”
商未晚還低低喘著氣,調整了下呼吸反問:“有什麽?”
調酒師拿了壹張單子出來,用詞都很精美,譬如“極地之光”“幽蘭彼岸”“寂靜之夜”“風雪夜旅人”等等。
相應的,每壹款的名字都無法讓人猜出來它們的口味以及色彩。
商未晚掃了壹眼之後幹脆問他:“哪壹款好喝?”
“要不要試試我們的新品?”調酒師說:“我們老板認證了的好喝。”
商未晚點頭:“可以。叫什麽?”
“聞香識女人。”調酒師拿起酒杯時還朝她wink了壹下,“很適合妳。”
商未晚低下頭無視。
這躁動的環境剛進來時讓人不適,但待久之後會慢慢適應,繼而喜歡上這裏。
有種心臟脈搏在狂烈跳動的感覺。
也有種更好藏匿自己的感覺。
商未晚不喜歡酒局,但會喜歡自己小酌幾杯,作為生活的情趣之壹。
調酒師的動作行雲流水,在調酒臺前出盡風頭,各種顏色的酒兌在壹起,經過壹系列復雜的動作後,變成了壹杯玫瑰色的酒。
在調酒師遞給商未晚的那刻,酒上還燃燒著烈焰。
看著有種說不上來的壯闊感。
“美麗的小姐,請慢慢品嘗。”調酒師笑著跟她說完又去接待下壹位顧客。
商未晚很喜歡這酒的顏色,從手包裏拿出手機拍了壹張,被收納進鏡頭裏的還有背景板壹樣的“酒墻”。
幾乎全是名酒,可以被拿來做收藏的那種。
商未晚拍完之後淺抿了壹口,前調是淡淡的玫瑰味,卻並不烈,舌尖上品到的是淡淡甜味混雜著壹絲辣,入喉時是辛辣卻不刺嗓子,尾調是微酸。
壹杯酒喝出了不壹樣的感覺,好似是有種初見驚艷愛而不得的情愫,很難讓人不聯想背後的故事。
正好調酒師又給新客人調完了壹杯,湊過來問商未晚對這杯酒的評價。
商未晚如實說出,調酒師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美女妳真聰明。這酒是我們老板調的新品,前幾天在吧臺悶悶不樂,我看著他跟失戀了壹樣。不過我形容不出來這酒的感情,只能形容味道。”
商未晚微怔,“失戀?”
調酒師朝她Wink:“我猜的。”
這酒吧的老板毫無疑問就是程闕,周悅齊也說過程闕會調酒。
但這酒中的情愫是程闕的?
商未晚不大信。
她更懷疑是她的味覺出了問題。
正當她思緒紛亂時,有雙手從後邊伸過來搭在她肩膀上,聲音吊兒郎當的:“美女,壹個人?”
商未晚幾乎是應激反應壹般,直接從高腳凳上跳下來,胳膊不小心碰到了面前的酒杯,酒杯翻倒,鮮紅的酒液沿著紋理分明的瓷磚流下來,滴答滴答,卻都被嘈雜的重金屬鼓點所掩蓋。
她的胳膊上還沾染到了艷紅的酒液。
這酒的顏色很奇怪,在杯子裏還不算深,尤其是折射了光線時,看著很淺淡。
但浸染在皮膚上,就像是流血了壹般。
商未晚定了定神,轉過身背靠著吧臺,這才看向來人。
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下巴上留著壹撮胡子,沒戴眼鏡,皮膚狀態不太好,看上去有點坑坑窪窪,有點像那種不太知名的藝術家風格,在商未晚轉過身來的那瞬間,猥瑣的目光從上至下打量過她全身,最終落在她頸間。
“喝壹杯唄。”男人說:“我看妳挺久了。”
商未晚搖頭,往壹旁挪動,言語間滿是警惕,“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來酒吧不喝酒妳唬誰呢?”男人輕笑著從吧臺裏拿了瓶紅酒,“給個面子,陪我喝壹杯。”
說著給她倒了大半高腳杯的紅酒。
商未晚盯著他,轉身往壹旁走:“我不跟陌生人喝酒。”
她的小腿有些抖,但還是強撐著往門外走,腦海裏那些不太好的記憶不斷翻滾,跟此刻躁動喧鬧的場景重疊在壹起,商未晚抿了抿泛幹的唇,強裝勇敢。
但下壹秒手腕被人拉住,“真不給面子?”
“穿成這樣不就是來這釣凱子的麽?”男人嗤笑:“裝什麽清高?跟妳喝酒是看得起妳。妳上那個破班壹天才幾個錢,老子給妳,今天妳喝幾杯,老子給妳幾萬。”
商未晚沒回答他的話,此時這個地方讓她充滿了不安,試圖從舞池中找周悅齊和趙南星的身影,卻還是沒掃到,甚至眼前出現了重重疊疊的幻影,舞池裏那些人的身影都重疊在壹起,伴隨著躍動的光線,只有快讓人心跳失衡的重金屬鼓點落進耳朵裏。
商未晚試圖掙脫男人的手,手腕都擰紅了也在所不惜。
但事實證明,無論過去多久,男人與女人的力量依舊很懸殊。
很多年前她掙不脫的手,在很多年後依舊掙不脫。
她纖細的腕骨似乎壹掰就會折,卻在她用盡全身力氣掙紮時仍舊堅、挺。
手腕處傳來的疼痛讓她不斷嘗試著冷靜下來,深呼吸加快,幾次之後,她回過頭堅毅地看著對方:“查過我?”
“當然。”男人笑著去挑她的下巴,商未晚扭過臉,精準避開。
來「願」的人魚龍混雜,但都逃不開“有權有勢”這四個字。
這也是壹般人不敢在「願」惹事的原因。
就像在皇城腳下,壹堵墻倒下來,砸死壹大半都是皇權富貴。
在這裏惹事,動不動就會踢到鐵板。
男人喜歡漂亮女人,前提是要那種不會惹出麻煩的漂亮女人。
不過短時間內也就能查到女人是做什麽的,這已經足夠。
長得漂亮、幹金融的,來這裏要麽是為了拉資源,要麽是為了釣凱子。
無論哪條,都能讓男人放心下手。
“我勸妳乖乖跟我走。”男人的指腹摩挲過她的腕骨,就像是壹條蛇在吐著蛇信子靠近,黏膩的觸感讓人恨不得將他手剁掉。
商未晚卻強撐著冷靜聽他說:“不然,妳那份工作可也就沒了。”
“在負責寶萊的IPO是嗎?”男人湊近她道:“今天是來蹲蘇堯的?可惜了,蘇堯今天去了新開業的店裏。妳跟了我,之後想要什麽項目,我都幫妳搞定。”
壹番威逼利誘,套路熟練到飛起。
商未晚冷笑:“妳隨便。”
說著趁他不註意,立刻將自己的手腕抽出來,轉身要跑時卻又壹次被抓住。
而這次抓的是她的胳膊。
男人用了力氣,她白皙的胳膊上頓時出現了指印。
商未晚擰眉,冷聲道:“放開。”
“我最喜歡看美人發脾氣了。”男人語氣賤兮兮的,“欲拒還迎壹下還好,但要是裝過頭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商未晚被氣笑了:“妳以為自己是宇宙中心嗎?有錢了不起嗎?全世界的人都需要妳的破錢嗎?”
說著大幅度地掙紮,試圖讓他松開自己的胳膊。
但他握得極緊,商未晚的掙紮仿若蚍蜉撼樹。
“妳松開。”商未晚又氣又怕,身體都被嚇得抖。
對方卻笑得更賤:“不松,除非妳今天陪我睡。就去隔壁怎麽樣?”
這邊的爭執聲不算小,但很容易被掩蓋掉,亦無人註意。
就像是在下雨天發生的血腥殘暴案件,會被大雨沖刷掩埋掉壹樣。
商未晚的心理防線在此刻逐漸崩塌,露出獠牙,縱使身體在抖,眼神卻冷得像冰,恨不得將對面的人踢進地獄,咬牙切齒地罵:“滾。”
“滾到妳床上還是滾到妳心裏啊?”男人笑著湊近,商未晚往後倒,卻被他拽著胳膊往前。
千鈞壹發之際,有雙手忽然覆在了男人手背上,有壹瞬觸到了商未晚的皮膚,商未晚整個人都打了個寒顫。
她的咬肌都忍不住抽動了下,眼皮微擡,就見斯文清雋的男人站在她身側,冷聲道:“楊霖,過分了。”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眼皮抽了抽,“周朗,這事兒跟妳有什麽關系?”
周朗宛如神祗壹樣,將商未晚的記憶拉回到多年前的夜裏。
他仍舊救商未晚於水火。
周朗單手慢慢把楊霖握在商未晚手背上的手壹根根手指掰開,又壹把將商未晚拉到自己身後,“我妹妹的朋友,跟我妹妹差不多。妳動人之前也不打聽壹下?”
“打聽過了。”楊霖吊兒郎當的,跟周朗對峙:“不就是壹打工妹麽,至於這麽護著?”
周朗皺眉,對他的形容不滿:“今天我也護著,妳要是想動盡管試試。”
楊霖卻勾唇譏笑:“城東那塊地皮妳們周家不準備要的話就算了。”
商未晚聽到了他們全程的對話。
也聽見了周朗長達三十秒的沈默。
她感覺再待在這個空間裏會窒息而死。
腦子裏很亂,也知道這些人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周朗再想護著她,畢竟不是親妹妹,也有限度。
她的地位不可能大過壹塊地皮。
畢竟那塊地皮很可能給華醇集團帶來上百億的收入,影響著壹家上市公司的市值。
商未晚的腦海裏紛亂無序,只知道要盡快逃離這個地方。
她朝著出口的方向跑過去,拉開那道門,燈光傾灑在身上才讓她找到壹點安全感。
商未晚沿著光的方向壹路狂奔,卻在跑了沒幾步時撞上壹堵“墻”。
“人墻”的肌肉很厚實,商未晚的鼻尖碰在他肩膀,巨大的撞擊力讓她有壹瞬間的頭腦空白,眼淚都頂到了眼眶裏,有壹滴掉在對方身上。
商未晚渾身都在抖,控制不住的抖動讓她愈發慌亂。
她甚至都沒擡眼看是誰,錯了半個身子越過他徑直往前疾走,卻還沒走幾步,眼前的光亮再次被遮擋。
“商未晚。”隨性又散漫的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商未晚緩緩擡起頭。
隔著壹層水霧,她看見了許久沒見的男人。
程闕喝了些酒,身上有酒味,壹雙桃花眼落在她身上,顯得格外深情。
看著商未晚這樣兒,程闕忍不住皺眉:“發生什麽了?”
商未晚搖頭:“沒。”
聲音嘶啞,壹開口就是委屈的鼻音。
說著要離開這裏。
但卻被程闕拉著手腕,結果剛握住就聽見商未晚倒吸壹口涼氣,整個人都微不可察地抖了壹下。
程闕松開壹看,白皙的手腕上有著濃重的烏青。
渾身都散發出戾氣,聲音也厲了幾分:“怎麽回事?”
“妳別問了。”商未晚說著甩開他的手,強撐著最後壹絲精力冷聲道:“我要回家。”
剛才周朗的反應已經證實了壹切。
如果光是單純的企業家,必不可能說出“城東地皮不想要了”的那種話。
想必家裏有著更深不可測的關系網,是讓周朗也忌憚幾分的存在。
那她就算把這些告訴程闕又有什麽用呢?
不過是自取其辱。
她對程闕來說並沒重要到讓他去為自己出頭的程度,就像對周朗來說也不過是妹妹的朋友,可以出頭但要估值。
人與人之間總沒那麽純粹。
商未晚現在只想回到她的小空間裏安靜壹會兒,不然怕控制不住情緒在這種場所崩潰大哭。
這樣並不會改變她的現狀,反而會讓人覺得她的人生壹團糟。
“到底什麽事?”程闕卻沒放她走,拉住她又怕傷了她手腕,但商未晚的掙紮又很激烈,直接從後邊抱住她。
商未晚整個人都被裹進懷裏。
所有人都聚在了「夜」和「晚」,空蕩的走廊裏並沒有人。
只有程闕的助理,王昶。
而王昶此刻十分懂事的轉過身,做了透明人。
程闕強勢地抱住她,“商未晚,妳跟我說。”
商未晚的身體仍控制不住的抖,“我想回家。”
“被欺負了?”程闕見她沒了掙紮的勢頭,松開她握住了她的手,彎腰問她:“是不是?”
商未晚聲音哽咽,卻深呼吸了壹口氣問他:“怎麽?妳要幫我出頭嗎?”
商未晚的小拇指在他掌心中劃過,“程闕,我沒這麽天真。”
程闕卻緊緊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冷聲道:“王昶,去調監控。”
商未晚沒有再被帶到「夜」,而是跟著程闕進了壹個包廂。
哪怕坐在沙發上,商未晚的情緒仍舊平定不下來,程闕給她遞了杯熱水過來。
商未晚捧著喝了幾口,然後將杯子放下,“我能走了嗎?”
眼淚已經被她悉數憋了回去。
縱使腦海中的記憶紛雜繁亂,她也還能強撐鎮定。
不似剛才,就在心裏破防的邊緣,隨時都可能崩潰。
程闕的出現給了她壹點安全感,同時也加大了她的不安。
因為她不知道程闕要做什麽。
她只想盡快離開這裏。
商未晚坐在真皮沙發上,看著裝修豪奢的包廂,感覺自己像壹只誤闖了森林迷宮的小鹿,硬闖到了不適合她的世界裏來,所以被捕捉被獵殺,被他們當做“玩物”。
男人對著她說出“妳那份工作可就沒了”的時候,她的心已經如墜冰窟。
在金融這壹行,縱使她是雲京大學雙學位,亦不如研究生。
學歷是很重要的敲門磚,而她恰好趕上了好時候,才挑在這行業還能讓本科生擠進來的時候。
而她努力這麽多年,也不過是別人壹句話,動動手指的事兒。
金融這行,這些人在其中翻雲覆雨。
說把她全行業封殺,就會沒有任何壹家公司敢要。
相應的,這些人壹句話,別說是萊星證券的VP,再高壹點的職位也會給,只要她能帶著上億的項目進入公司。
金融業,說白了就是誰有錢誰是爹。
商未晚這種貧民窟少女,最大努力目標就是優質螺絲釘。
去哪都只有裝孫子的份兒。
這世界,多諷刺。
商未晚並不會天真地以為程闕會替她出頭。
企業家再有錢,也敵不過有勢力的。
很明顯,那個楊霖就屬於後者。
明季集團的二公子,為了她去挑釁對方,無異於天方夜譚。
商未晚十幾歲時或許還會做這種王子救公主的夢,現在早已清醒到不能再清醒。
而她的話並沒有得到回應,程闕只坐在離她不遠不近的沙發上點了壹支煙,漫不經心地抽煙。
煙霧將他的臉籠住,商未晚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但包廂裏的氣氛很低沈。
程闕抽煙的動作不疾不徐,仍舊是抽了壹半便拈滅,擡手揮散眼前的煙霧。
等煙霧散盡,商未晚才看清他的臉,不動聲色,亦沒什麽表情。
可他渾身的氣場倒像是平靜的海表面下正醞釀著壹場波濤詭譎的大風暴。
商未晚悶著聲音又說:“我休息好了,謝謝妳的款待。我可以走了嗎”
情緒已經恢復了大半,那些紛繁雜亂的思緒也被她壓下去很多,起碼身體不再不由自主的抖動。
她站起來:“程闕,我要走。”
如此端莊自持,好似就能把剛才的失態給掩蓋。
程闕卻只擡眼看了下她,從手機裏擡起眼,那雙桃花眼落在她手腕上,眼神說不上來的冷,卻用還算溫和的聲音道:“等會兒。”
“多久?”商未晚問。
話音剛落,包廂的門被敲響,程闕喊了聲:“進來。”
只見四五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壯男走進來,後邊還跟著王昶,而王昶的身邊就是剛才來跟商未晚搭訕的男人——楊霖。
最後邊是周朗。
不知是因他個子高,還是因為別的,商未晚率先看到的就是周朗。
周朗也對上她的目光,但那壹瞬,商未晚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愧疚。
這……不該出現在周朗的眼睛裏。
可商未晚卻什麽都明白,她移開眼看向程闕,問他:“妳要做什麽?”
程闕擡手示意王昶把門關上,而楊霖隨之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嬉笑道:“程二,好久不見啊。”
程闕淡淡地應他:“滾出國這麽久,又滾回來了?”
用詞不雅,也沒什麽表情,拈了壹支煙夾在唇中,打火機嘭的壹聲點燃煙。
蔑視的表情足以讓任何人不爽,而楊霖也變了表情,“這麽久不見,妳他媽還是不會說話。”
“呦。”程闕冷笑:“還記得我。”
楊霖譏笑:“當然記得妳這條瘋狗,不然怎麽壹回國就到妳場子裏來了。”
程闕被他喊“瘋狗”,表情亦沒什麽變化,只是斜睨向他:“來我場子裏惹事?”
說著壹口煙霧吐到他臉上,嗆到楊霖低頭咳嗽了幾聲。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而在包廂角落的周朗低聲勸道:“程二,別沖動。”
程闕目光隨意地落在他身上,又淡淡地掃過站在原地僵直的商未晚身上,不由得抵笑:“妳剛在那?”
周朗嗯了聲:“什麽都沒發生。”
程闕聞言冷笑出聲,目光落在商未晚青紫的手腕和胳膊的指印上:“妳他媽管這叫什麽都沒發生?”
楊霖忽地開口:“怎麽?這妳馬……”
話沒說完就被程闕單手扭了手腕,隨後煙蒂壹扔,擡手招呼王昶。
四個黑衣保鏢直接將楊霖摁壓在地。
“妳他媽剛回國就在我場子鬧事。”程闕坐在沙發上,聲音散漫,讓人猜不透他想做什麽:“妳是不是忘了,當年怎麽跟狗壹樣滾出國的。”
商未晚站在壹側,安靜地看這場鬧劇,心下酸澀,根本不敢去看周朗的方向。
縱使剛才程闕什麽都沒說,卻感覺他看完周朗又看她的眼神裏似是在說——這就是妳喜歡的人?
其實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商未晚卻還是難以自抑心頭的難受,下壹秒卻聽程闕喊她:“商未晚。”
商未晚擡眼看過去,只見程闕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壹把錘子,而楊霖的手被摁在了價值不菲的茶幾上。
程闕隨意地把玩著錘子,漫不經心地叫她:“過來。”
程二以前的外號叫瘋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