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十成

　　草廬內，小隊集合討論著剛得到的消息。
　　五莊觀，鎮元大仙。
　　這位三界老名宿終於肯露面了。
　　眾人圍著的八仙桌上擺滿了剛出鍋的美味，以及兩只別致的盆栽。
　　周拯的氣色已恢復紅潤，而今已差不多能發揮出自身六七成的修為，不過各方壹致要求他繼續靜養，以免留下道傷。
　　看著周拯在那胡吃海塞的模樣，眾人有點不敢想象，這是兩三個月前蔫蔫的、快不行了的青華帝君。
　　肖笙喃喃道：“五莊觀來的是不是太巧了點，這不會又是壹次碧霞元君廟吧？”
　　“應該不至於，”嘯月美滋滋地啃著壹塊羊骨頭，含糊不清地嘀咕著，“鎮元大仙的五莊觀還是做不得假的，而且這位大仙性子傲的很，放眼三界，也就是給三清與如來佛祖點面子，大天尊他都不鳥。”
　　李智勇笑道：“五莊觀內供奉的可是天地二字，這是何等氣魄。”
　　周拯身旁，那位人比花嬌的柔弱少女單手托著臉頰，癡癡地看著周拯，目不轉睛，輕笑著道壹句：
　　“我們都要喊這位大仙壹聲前輩，若是能得了他的支持，三界大局差不多就能定下了，頗多散仙都視地仙之祖為自身的標桿。
　　“可以理解為，這位前輩有強大的政治影響力。”
　　百花柔聲問：“政治是何意？”
　　周拯也是習慣了百花這般註視，瞇眼笑了笑，溫聲道：“就是指的……嗯，我也說不太清，也就是權柄之類的東西。不過，咱們也不能把這件事情想的太簡單。”
　　冰檸端著酒樽輕輕嗅著，緩聲道：“無論去還是不去，總歸是要回應壹下，免得讓人說咱們失了禮數。”
　　“對頭，對頭，”嘯月在旁積極附和。
　　李智勇緩聲道：“班長妳傷勢還有多久才能復原？”
　　“壹個月吧，”周拯道，“正常速度的話最少還要壹個月，道軀的傷實在太重了。”
　　“不如請紫微帝君派壹位天師過去，”李智勇道，“最穩妥的舉措，就是對鎮元大仙如實說班長的傷勢，請鎮元大仙等壹個月。”
　　周拯略有些疑慮：“這般會不會當輕慢了大仙？”
　　“應該不會，這位大仙好像不是那般不通情達理之人。”
　　“那不如智勇妳跑壹趟？”周拯挑了挑眉，“現在妳也是個成熟的仙人了，不能總是在我身邊蹭氣運嘛。”
　　李智勇嘴角壹陣抽搐。
　　他看向周拯，皺眉道：“非要我去不可嗎？”
　　“嗯，”周拯道，“我信得過妳，這是其壹；咱倆要開始分頭行動了，這是其二。”
　　李智勇眨眨眼：“為啥要分頭行動？咱們湊壹起，壹個能打壹個能算，多匹配。”
　　“不是說笑，”周拯正色道，“我最近倆月壹直在想如何對抗天道，天道隨時能對我出手，這個是比較麻煩的。”
　　李智勇皺眉問：“妳想出來的辦法，莫非就是後面咱們分頭行動？”
　　“不只是……”周拯笑道，“妳不如提前去五部洲之地，看能不能搞壹個天道出手前的預警，就類似於地震警報，哪怕只是提前幾個瞬息，也能讓我多做準備。”
　　李智勇的表情略有些呆滯。
　　“那個，班長，帝君，”李智勇沈吟幾聲，“是什麽給了妳錯覺，覺得我啥事都能辦的了？”
　　“妳的師承。”
　　“漂亮，”李智勇苦笑著搖搖頭，“我去試試吧，不過能不能出效果，也著實說不準，而且我們還要搞到壹對能隨時聯絡的寶物。”
　　百花仙子輕聲道：“我來之前剛好尋了壹對這般寶物，若道友不嫌，或可壹用。”
　　言說中，百花仙子在袖中取出了壹對玉蟬。
　　她笑道：“就是妳們兩個大男人用這‘他心知’，多少有些奇怪呢。”
　　李智勇和周拯對視壹眼，同時將目光放到了嘯月身上。
　　少頃，嘯月看著掛在自己灰色小短毛前的玉蟬，額頭掛滿黑線……
　　這是，幾個意思？
　　“那我先去五莊觀走壹趟，所見所聞寫成書信便是，”李智勇道，“稍後我就潛伏去五部洲，班長妳還有什麽要準備的嗎？”
　　“沒了，”周拯道，“後面百花剛好施展變化之法假扮妳，掩蓋妳行蹤。”
　　“嗯，”李智勇又問，“那我去五部洲後，除卻監測天道出手，還有其他要做的嗎？”
　　“龍宮的消息幫我關註著，我怕瑩瑩會遇到麻煩。”
　　周拯緩聲道：
　　“我前些時日連給她去了三封書信，不知道能不能讓她心境安穩。
　　“除此之外，妳可以隨意調查，我這次壹受傷，純陽無極也有些受阻，現在也無法立刻踏入第八重境界，妳應該是要少吃壹次老君試煉的好處了。”
　　李智勇聳聳肩：“這倒是沒什麽，就是多三年，道境的提升也不會太大了。”
　　兩人又仔細商量了壹陣，將各處細節盡數考慮周全。
　　吃過了這餐飯食，李智勇便獨自上路。
　　周拯將他送到了遮天大陣邊緣，註視著李智勇化作飛蟲消失不見，心底微微嘆息。
　　還真有點舍不得這個老戰友。
　　肖笙嘿嘿笑道：“智勇不在，諦聽前輩也不在，咱們小隊的智囊……”
　　“那必然是本教官，”嘯月在旁擠眉弄眼。
　　冰檸淡然道：“妳們兩個安分點，不惹出什麽事端就已萬事大吉，出謀劃策自是有我在，不必擔心。”
　　出謀？
　　劃策？
　　兩男壹狗頓時十二分的心虛。
　　冰仙子那可是三界出了名的拔劍就上。
　　李智勇離去不過半月，就有書信傳到周拯手中。
　　李智勇已是去過了五莊觀中，與張天師、洞靈真人兩位前輩壹同前往，代周拯問候了鎮元大仙。
　　信中道；
　　【鎮元大仙之所以現身，據他自述，是因這天地命數已近，天道惡念復蘇無法阻攔。
　　鎮元大仙願獻出地書，以地書結成壹界，孕育出新的壹片天地。
　　唯壹的顧慮，是地書雖為天地胎膜，卻遠未圓滿，如今地書只能覆蓋半個幽冥之地，能容納的生靈著實有限。也因此，此事只能作為壹個備選，等三界無可挽回，能救壹些便是壹些。】
　　末日方舟？
　　周拯第壹反應便是這般。
　　鎮元大仙這個時候站出來，獻出地書、留下後路，也算是用心良苦。
　　但也太消極了壹點。
　　李智勇還在信中提到五莊觀內的諸多細節；這位穩教弟子觀察之細致、對鎮元大仙性格之分析，讓周拯贊嘆不已。
　　鎮元大仙愛面子，喜歡端架子，雖然站在生靈壹方，又不願意接受其他人領導。
　　與這位大仙結盟是最好的選擇，不必想著大仙做道揖喊壹聲帝君。
　　且鎮元大仙的實力極為高深，李智勇拿大鵬鳥舉了個例子，鎮元大仙不動用什麽寶物，戰力就差不多等於壹點五個大鵬。
　　袖裏乾坤震天下，五莊觀中養人參。
　　信件的最後，李智勇還特意加了句：
　　【人參果的味道真不錯。】
　　周拯灑然而笑，將信閱後即焚。
　　自此，李智勇趕往五部洲，為前路做壹些謀劃。
　　有很多事是周拯與李智勇暗中商議的，並未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
　　如果李智勇真的能搞出那個檢測天道活動的‘系統’，這邊的安全系數無疑會增大許多。
　　……
　　隨著周拯傷勢逐漸痊愈，壹行人也計劃著離開這處躲藏之地。
　　只要壹想到，周拯現身就有可能被紫霄神雷追著劈，任誰都有些不安。
　　“那什麽，要不我自己出去溜達溜達？”
　　周拯緩聲道：“我被神雷劈過之後，身體好像產生了壹些抗性，再硬抗對方三道神雷應該也沒事，如果波及到妳們，那才是麻煩事。”
　　冰檸立刻拒絕：“妳是君，我等是臣，哪有主君面對險境而臣下躲在後方的道理？”
　　周拯笑道：“咱們這不是珍惜每壹份戰力嘛。”
　　百花輕輕壹嘆：“那妳更該珍重才是，不如讓我陪妳，也能有個照應。而且，只要能與妳在壹塊，生死倒也不必太在意了。”
　　周拯不由融化在這柔情之中，與她四目相對，壹時含情脈脈。
　　旁邊站著的壹人、壹狗、壹塊冰，額頭齊齊掛滿黑線。
　　嘯月哼道：“我明明什麽都沒吃，怎麽突然就飽了。”
　　周拯咳了聲：“那就壹同出去吧，我先呼喚斷羽回來。”
　　百花也是有些羞澀，可她雖俏臉泛紅，卻還是強裝鎮定，輕聲道：“而今三界動蕩不安，咱們都是朝不保夕，有心意何必瞞著，當說便是要說的。”
　　“不錯，”冰檸對百花投去了‘慈愛’的目光，又瞪了眼嘯月與肖笙，嚇得兩者趕緊附和。
　　半日後，大鵬鳥出現在此地大陣之外，周拯等人全副武裝，登鳥飛馳。
　　天道安安靜靜。
　　周拯心底也沒什麽感應。
　　太極圖的威能並未顯現。
　　“天道虛了？”
　　肖哥抻著脖子左右打量。
　　嘯月罵道：“妳可少說兩句吧，別又激怒天道！”
　　“老師，”大鵬斷羽問，“咱們要去何處？”
　　“五莊觀先拜鎮元大仙，隨後再去妖族腹地，尋地講道，宣揚新靈界。”
　　“是，”大鵬輕聲應答，身周蕩起乾坤波痕，又用金光護持背部眾人，下壹瞬便破空而去，瞬息間消失不見。
　　借大鵬鳥的極速趕路，倒也真是奢侈。
　　三日過後，五莊觀前。
　　大鵬壹聲高啼，兩位童子伴著壹位白衣老道駕雲出觀。
　　周拯攜百花仙子向前見禮，老道端著拂塵拱手回禮，以道友問候。
　　這位自然就是鎮元大仙。
　　大仙不算清瘦，前庭飽滿、地閣方圓，體態也略顯富態，看著頗為隨和。
　　此前李智勇來談過了正事，周拯這次過來，純粹就是吃吃喝喝，蹭壹蹭人參果，聽壹聽大仙的教誨，順便看能不能把袖裏乾坤這般神通搞回去。
　　就在那天地兩個大字下方，鎮元大仙擺了酒宴。
　　在這邊停留了兩日，等自己現身的消息充分傳出去之後，周拯便主動請辭。
　　人參果吃了，療傷丹藥拿了；
　　袖裏乾坤的修行路數雖然沒搞到手，但鎮元大仙關於乾坤大道壹本感悟冊，也被周拯忽悠過來了；
　　還能圖這位老神仙什麽呢？總不可能把人家的人參果樹給刨了。
　　他又不是那只猴。
　　“唉，道友此去，前路艱辛吶。”
　　鎮元大仙滿目感傷，看著前方雲路，長長壹嘆。
　　“與天道爭，為生靈計，道友之胸襟，實非貧道這般山野修士可比。”
　　“前輩您過於自謙了，”周拯笑道，“我也不過是被趕鴨子上架，如果有得選，我更想閑雲野鶴，輕松自在。”
　　言罷，周拯搖頭輕笑，對鎮元大仙拱手做了個道揖。
　　鎮元大仙低頭還禮，兩人自這山門前拜別。
　　大鵬鳥已是化作翼展十丈的大小，百花、冰檸、嘯月、肖笙也已站在它背上。
　　周拯正要駕雲前行，鎮元大仙略有些猶豫，終究還是出聲問詢：
　　“敢問道友，與天道爭，有幾成勝算？”
　　周拯回頭看了眼大仙，那張清秀俊俏的面龐上露出了怡然自得的笑意：
　　“十成。”
　　“哦？”
　　鎮元大仙不明所以，剛想多問，周拯卻已轉身而去。
　　百花、冰檸對鎮元大仙低頭欠身，肖笙和嘯月也是做了個道揖。
　　隨後大鵬鳥壹聲高啼，展翅消失於雲外星空。
　　這座三界名聲由來已久的五莊觀，也漸漸藏於雲內，不見了蹤影。
　　路上，肖笙小聲問：“真有十成啊？”
　　“哈，”周拯笑道，“就是自信壹下，不要多想。”
　　眾人各自莞爾，但冰檸轉頭便是若有所思狀。
　　十成。
　　哪來的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