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八章 鄉勇

　　甚至有個走卒搬了張板凳沖到戲臺上，追打建奴兵勇。
　　看到正在屠殺“漢人百姓”的建奴兵勇被走卒拿板凳打得屁滾尿流，臺下的販夫走卒和運軍紛紛拍手稱快，壹邊高喊著殺虜殺虜。
　　看到了這壹幕，侯方域心下暗暗吃驚。
　　到底是讀書人，侯方域已經看出其的厲害處。
　　崇禎這是要拿這種方式激起江南百姓的仇視建奴之心！
　　戲臺上的這場戲已經是唱不下去，壹個身穿綠袍的官員卻登上戲臺。
　　看到這個綠袍官員，侯方域的臉色瞬間變得格外難堪，這是阮大鋮，當年在南京像狗壹樣被他們踩腳下的閹黨。
　　可現如今，這狗官卻又抖起來了。
　　這個世道，真是越發的沒有天理。
　　侯方域恨恨的想道，這樣的大明還不如亡了。
　　“鄉黨們，鄉黨們！”阮大鋮用官話在戲臺上高聲喊道，“請聽我說，建奴在遼東屠殺我漢民兩百余萬，打進京師之後又屠殺了京師百姓將近兩百萬，現在他們馬上又要南下，要來攻打我們南直，妳們說，我們怎麽辦？”
　　“怎麽辦？”臺下的販夫走卒運軍被問住。
　　以前從來沒人問過他們這個問題，怎麽辦？
　　還是剛才拿板凳打人的那個走卒，怒吼道：“還能怎麽辦，跟建奴拼了！就算死，也不能讓建奴禍害俺家妹子還有俺家閨女！”
　　“對，跟建奴拼了！”販夫走卒們如夢方醒。
　　“那妳們還等什麽？”阮大鋮道，“還不趕緊去應募鄉勇！”
　　“對，去應募鄉勇！”臺下的販夫走卒轟然回應，“當兵去，就是拼著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讓建奴打進咱們淮安！”
　　……
　　此時，水師的壹艘鳥船緩緩靠岸。
　　立於船頭的閻應元、冒襄對著其他士子作揖道：“諸位同仁，我們倆先走壹步了，等打完這壹仗，有時間再聚。”
　　“閻兄，還有冒兄，就此別過。”
　　船上的十幾個士子跟著長揖到地。
　　見過禮，閻應元和冒襄便背起行囊，踩著舷梯下了船。
　　很快，鳥船就載著十幾個士子去了下壹站，埠頭上便只剩下了閻應元和冒襄兩個，兩人相視壹笑，轉身上了岸。
　　冒襄壹邊走壹邊說：“閻兄，妳參加士子營之前就曾在江陰當過典史，還曾經有過與海寇交戰的經歷，所以這次就要多多仰仗妳。”
　　“言重了。”閻應元擺手說，“冒兄妳乃是世家出身，人面廣，就連漕運總督路部堂也是妳老師的故交，淮安知府更是妳同門師兄，所以多多仰仗妳才是。”
　　閻應元的謙虛讓冒襄聽了十分的受用，又笑著說道：“閻兄就別謙虛了，總之我就是來給妳打下手的，臨離開徐州前聖上也說了，閻兄妳為主，我為輔。”
　　閻應元擺擺手說道：“哪有什麽主與輔，有事我們倆商量著來。”
　　正說話間，冒襄忽然間楞住，閻應元順著冒襄的目光往前看去，便看到壹個有些落魄的士子躑躅而行，看著竟有些面熟。
　　“朝宗兄？”冒襄上前壹步拱手作揖道。
　　冒襄壹喊，閻應元就也想起來了，這不是侯方域麽？
　　當初還在南京之時，侯方域何等的風光，怎麽成了這副鬼樣子？
　　“辟疆兄？”見到冒襄，侯方域也是又驚又喜，對揖之後抓著冒襄胳膊問道，“辟疆兄妳怎麽在這裏？妳不是進了士子營麽？”
　　冒襄笑笑，絕口不提士子營的事，問道：“朝宗兄妳怎麽也在這？”
　　“別提了。”侯方域長嘆了壹口氣，又問冒襄道，“辟疆兄，能否借我些盤纏？我身上已經壹文不名了。”
　　“銀錢乃是小事。”冒襄笑了笑說，“不過眼下我還得去府衙辦事。”
　　停頓了下，又道：“不如朝宗兄將下榻之處相告，回頭我再尋過去。”
　　“也可以，我就寄居在水門街的河南會館。”侯方域連忙道，“辟疆兄妳可壹定要來，壹定要來啊，壹定要來。”
　　“好好好，小弟壹定去。”
　　冒襄連聲答應著，侯方域這才依依不舍的辭別走了。
　　閻應元收回目光，問道：“侯公子怎麽落魄成這樣？侯家不是歸德府世家麽？他父親好像還當過戶部尚書吧？”
　　戶部尚書可是管著整個大明的錢糧。
　　冒襄輕嗯壹聲說：“他父親侯恂曾經當過戶部尚書，祖父侯執蒲是太常寺卿，侯家是真正的官宦世家，名門。”
　　閻應元道：“這樣的世家公子，怎麽淪落到盤纏都要找人借？”
　　“誰知道。”冒襄搖搖頭說道，“或許是家中遭了什麽變故吧。”
　　兩個人說話之間，已經來到了淮安府衙的八字墻前，卻被眼前景象嚇了壹跳，只見府衙外的空地上全都是人，少說幾百個！
　　……
　　“俺要應募鄉勇！”
　　“記上俺的名字，俺叫周文山！”
　　“俺也要殺建奴，把俺的名字也給寫上！”
　　數以百計的販夫走卒還有農民突然向著淮安府衙外的鄉勇募兵處洶湧而來，正好出來巡視的淮安知府範中傑也是嚇了壹跳。
　　範中傑險些就派人向漕運總督衙門求援。
　　直到聽清楚這些人是要應募鄉勇，才松了口氣。
　　“別擠，不要擠！”範中傑當即親自維持起秩序，“到後面排隊，壹個個來！”
　　幾百個販夫走卒還有農民便立刻排成了壹個長隊，依次上前登記姓名並領取寫有自己名字的身份牌，其實就是壹塊小小的木牌。
　　立功了，就記在這塊身份牌的背面。
　　陣亡了，就把木牌連同撫恤金交給家人。
　　不用說，這又是崇禎帶給明軍的壹項變革。
　　看到負責登記的吏員手慢不說，字還寫得不好看，範中傑便上前壹呶嘴說：“起開，本官親自登記。”
　　吏員趕緊起身讓開。
　　範中傑坐下提起筆，擡頭問第壹個走卒道：“姓名？”
　　那個走卒昂然答道：“俺叫周文山，是鹽城縣的鹽民。”
　　“妳是鹽城的鹽民？”範中傑冷哼壹聲道，“私鹽販子吧？”
　　周文山聞言吃了壹驚，下意識的就要逃跑，卻已經太遲了。
　　四個衙役早就已經搶上前來，壹下就堵住了周文山的去路。
　　然而讓周文山沒有想到的是，範中傑卻提筆在壹塊木牌上沙沙沙的寫下周文山以及鹽城字樣，又伸手將木牌遞給周文山。
　　周文山有些錯愕的接過木牌。
　　“這塊木牌妳須仔細收好了，且不可遺失。”
　　範中傑壹正臉色說道：“周文山，難得妳也有壹等忠君報國之心，所以過往妳販賣私鹽的劣跡本府就不再追究了，但今後須老實當兵，多殺建奴，為國建功！”
　　“是是是，多謝府尊！”周文山連連點頭道，“小人壹定舍出命去跟建奴拼，建奴在遼東和京師殺了咱們那麽多人，還想跑南直來殺人，這哪行？”
　　“快些去兵營點卯吧。”範中傑提筆又喝道，“下壹個！”
　　又有壹個身材魁梧的壯漢站到範文傑的跟前：“草民孫盛宇。”
　　“孫盛宇？！”範中傑沒什麽反應，站旁邊的典史卻是大驚，剛才面對周文山這個私鹽販子時他沒什麽反應，此刻卻鏘然拔刀。
　　見典史拔出腰刀，幾個衙役也跟著拔刀。
　　“鏘鏘鏘！”幾把腰刀同時架在孫盛宇頸上。
　　看到範中傑還在發懵，典史高喊道：“府尊，此人乃是海寇！”
　　孫盛宇雖然鋼刀加勁，卻夷然不懼：“草民雖然是海寇，卻也是漢人，當此家國危難之時也願意為漢家衣冠而戰！”
　　範中傑眉頭壹皺問道：“妳讀過書？”
　　孫盛宇道：“年幼時也曾讀過幾本書。”
　　範中傑道：“妳既然讀過聖賢書，如何自甘墮落為海寇？”
　　“問得好。”孫盛宇哈哈壹笑反問範中傑道，“敢問府尊，在妳沒來淮安之前，可知淮安是個什麽世道？”
　　範中傑便立刻沈默了，此事他也聽人說過。
　　據說他的前任在淮安知府任上三年，卻搜刮了至少有十萬兩銀子，但是此公在卸任離開的前壹夜闔家被海寇所殺，銀子也被劫。
　　當下範中傑凜然問道：“前任知府是妳所殺？”
　　“非也。”孫盛宇笑道，“雖然我也很想殺了這個狗官，但很可惜晚到了壹步，讓顧三麻子搶先壹步。”
　　範中傑略壹思忖，最終還是寫下孫盛宇名字。
　　然後將寫有名字的身份牌遞給孫盛宇，說道：“既然妳也有忠君報國之誌向，本府就暫且免妳壹死，過往罪責且看妳的戰陣表現，如果表現英勇則將功贖罪，不再追究，如若表現不佳甚至於當了逃兵，那就兩罪並罰，立斬不饒！”
　　“小人謝過府尊。”孫盛宇揖了揖，昂然而去。
　　從孫盛宇身上收回目光，範中傑又道：“下壹個。”
　　這次上前的卻是壹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小人鐵柱，是劉伶臺桑農。”
　　“鐵柱，身份牌收好了，現在就可以去軍營點卯了。”範中傑刷刷刷的快速寫好姓名以及籍貫，又將木牌遞給鐵柱。
　　又壹個農家漢子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