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壹章 假形 驅物

　　聽完蘿麗那番話，李淳罡滿臉笑意的對姜泥道：“丫頭，阿麗說的半點沒錯。”
　　“這半柄木馬牛妳可以重鑄，也可以祭煉成飛劍，但本命飛劍的話，還是大涼龍雀更加合適。”
　　姜泥下意識的望向盛裝大涼龍雀的劍匣，她何嘗不想要這把劍？
　　這幾日握著這把劍戰鬥，只覺趁手無比，與她契合萬分。
　　往往她輸出壹分真氣，卻能發揮出三四分的威力，若是祭煉成本命飛劍，必然會更強。
　　連蘿麗都說，若是用這把劍作為本命飛劍，威能絕不在天琊劍之下。
　　可這把劍的特殊意義，卻讓她有些有些遲疑，她對於自己跟徐鳳年的未來，實在不看好。
　　很多時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世事不會按照妳的心意而發展。
　　她偷偷瞥向徐鳳年，卻是臉色大變，指著他驚恐的道：“妳妳妳……眼睛流血了，鼻子也在流。”
　　徐鳳年擡手抹了抹眼角和鼻翼，果然蹭了壹手的血，不由苦笑道：“這便是七竅流血嗎？聽說過這詞，沒想到有壹天自己能親身體驗。”
　　鄭咤沒好氣的道：“再體驗下去就該續上‘而亡’二字了，別再廢話，趕緊坐好，我助妳導引真氣，身體上的痛苦，便只能靠妳自己熬了。”
　　……
　　“唔……呃啊……啊……”
　　車廂內不斷響起令魏叔陽心煩意亂，讓寧峨眉坐立不安的慘叫聲。
　　蘿麗不忍看他那副慘樣，早早離開車廂，去了後面那架馬車照顧青鳥。
　　李淳罡也因幫不上什麽忙，到馭位跟魏叔陽坐壹塊。
　　唯有姜泥留在車廂內，紅著眼雙手緊緊抓住徐鳳年，給他無聲的精神支持。
　　在他即將承受不住而精神崩潰，意識變得模糊之時，姜泥哽咽著對他道：“再疼也比死了強，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聽到她這句話，徐鳳年壹個激靈清醒過來，雙目重新恢復清明，咬著牙對她點點頭，隨後再度發出駭人的慘叫。
　　所有人中，只有裴南葦對那慘叫聲充耳不聞，獨自站在壹旁，怔怔望著那片蘆葦蕩出神。
　　整整三個多時辰後，令人心碎的慘叫聲終於逐漸平息，車廂內響起了鄭咤那讓人心安的話音。
　　“不錯，妳終究沒讓我失望，練成小黃庭，離壹品大宗師，便只差壹步之遙。”
　　聽到這話，李淳罡掀開車簾，跟魏叔陽壹起朝裏望去。
　　便見徐鳳年衣襟濕透，渾身血水，身體仍在止不住的顫抖，好在性命終究是保住了，同時也將大黃庭徹底化為己用。
　　李淳罡也面露贊賞之色，笑道：“小子，能扛過這般痛楚，妳倒是足以讓老夫高看壹眼。”
　　徐鳳年靠在廂壁上，有氣無力的對李淳罡咧嘴壹笑，隨後開口道：“我先歇會兒，等恢復點力氣，再去湖裏洗洗，這衣服都黏上了，怪難受的。”
　　……
　　官道上，兩輛馬車緩緩而行，經過壹晚上休息的徐鳳年，已然恢復全盛狀態。
　　跟李淳罡預估的差不多，徐鳳年總共吸收了五成多大黃庭真氣，達到小黃庭圓滿境界，成為二品小宗師。
　　原本五成多真氣，足夠他突破至外黃庭，也就是壹品金剛境的。
　　可惜他肉身強度不夠，最終被卡在二品巔峰，距離金剛看似只有壹步之遙，但這壹步卻需要大量時間，來淬煉打熬肉身。
　　他當然也可以跳過金剛，直接修煉道家的指玄境界，走高攻低防的脆皮法師路線。
　　可他不願意，畢竟他的終極目標，可是壹步壹個腳印攀至最高，堪稱毫無破綻的王老怪。
　　自身的任何壹點破綻，都會成為失敗的因素，故此徐鳳年寧願多花壹些時間，不給自己留下任何破綻與弱點。
　　車廂內，徐鳳年輕撫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小泥人兒，妳說呵呵姑娘，真的是為了壹千兩黃金殺我嗎？”
　　姜泥反問道：“要不然呢？”
　　徐鳳年搖頭道：“我覺得不像。”
　　鄭咤附和道：“我也覺得不像，以她的實力，第壹擊在妳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偷襲，幾乎不可能失手。”
　　“她若真想殺妳，只需朝妳腦袋上招呼即可，可她第壹擊攻擊的卻是妳胸口，第二擊同樣如此。”
　　“結果不僅沒殺死妳，反而將妳體內鐵板壹塊的大黃庭真氣打散，讓妳有機會強行吸收。”
　　“與其說她是想殺妳，倒不如說是想逼著妳迅速變強。”
　　聽完鄭咤的話，徐鳳年眼前壹亮，心裏想不明白的地方豁然開朗，贊同的連連點頭，“有道理，這樣壹來就說得通了。”
　　“我昨天問過靖安王，呵呵姑娘是不是他雇的，他承認了，但拒絕回答更多關於呵呵姑娘的問題。”
　　“靖安王從壹開始就沒打算殺我，呵呵姑娘卻真有殺死我的能力，若非他確定呵呵姑娘不會殺我，又怎麽敢雇她？”
　　姜泥蹙眉道：“那麽問題來了，呵呵姑娘究竟是什麽來歷？究竟是徐驍或王妃給妳留下的死士，還是靖安王訓練出來的殺手？”
　　徐鳳年無奈的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日後還有機會見面，再問清楚便是。”
　　……
　　襄樊城，李府。
　　李慕壹行正在後院喝茶閑聊，同時也是在等人。
　　他們從蘆葦蕩離開後，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
　　過不多時，便見趙珣壹身甲胄，帶著親兵正副統領大步走了進來。
　　原本有人前來拜訪，是要家丁先行通傳的。
　　但在整個襄樊城，趙珣無論去哪壹家都沒有通傳壹說，向來都是橫沖直闖，包括進他爹靖安王的房間也壹樣。
　　李慕壹行見他到來，各自相視壹笑，起身準備見禮。
　　不待他們見禮，趙珣率先擺手道：“不必多禮，煩請諸位跟我走壹趟，去救個人。”
　　李慕故作疑惑的問道：“救誰？”
　　趙珣臉色難看的道：“蘆葦蕩刺殺失敗了，我爹正在回來的路上，但是……王妃沒回來。”
　　李慕故作吃驚的道：“這是怎麽回事？”
　　趙珣解釋道：“徐鳳年劫持了王妃，我爹投鼠忌器，不得不放他們離開。”
　　“現在恐怕也只有妳們，有把握從徐鳳年手中救回王妃。”
　　聽完他的話，李慕展顏壹笑道：“連妳都是這樣認為，那麽對天下人來說，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趙珣聞言壹楞，皺眉道：“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李慕笑容不變，看著他道：“我是什麽意思，世子不必深究，因為對壹個死人來說，沒有意義。”
　　“噗”
　　李慕說話時，趙珣身後的親兵統領，無聲無息的掏出壹把寒光閃爍的匕首。
　　而在李慕話音落下時，這把匕首便捅進了趙珣背心，將他的心臟刺穿，怕他死得不夠快，匕首還轉了半圈。
　　“唔……妳……妳……”
　　趙珣雙目圓睜，踉蹌著轉回身，看向面不改色的親兵統領，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疑惑不解。
　　李慕若無其事的道：“坑已經挖好，在後花園，壹會兒把他擡過去埋了，記得把血跡處理幹凈。”
　　親兵統領和副統領抱拳躬身道：“是，主人。”
　　主人？
　　趙珣似乎明白了什麽，卻又什麽都不明白。
　　李慕隨後又對張恒笑道：“接下來，要委屈妳給我當壹段時間的兒子了。”
　　張恒咧嘴壹笑，他雙手在胸前結了個印，口中低聲念了句咒語，隨後原地壹轉，周身騰起壹股白霧。
　　待白霧散去，張恒已經消失不見，出現在原地的，是另壹個趙珣。
　　這個趙珣無論相貌還是穿著，都與真正趙珣沒有絲毫區別。
　　地煞七十二術中的“假形”，本是為八尺大人而兌換，好讓她可以變成正常人大小，但其他中州隊員也有學習。
　　在這個以武道為主，法術不發達的玄幻世界，幾乎沒人能看破這種變化之術。
　　唯壹的破綻就是，李慕和張恒身上沒有王朝氣運加身，在靖安王父子死後，他們身上的氣運便會散去。
　　所以是“幾乎”無人能看破，並非絕對無人能看破。
　　像欽天監那幫擅長望氣的太史，以及龍虎山的天師，應該能看出這個問題，可惜他們沒機會跟靖安王父子面對面。
　　已經倒在地上的趙珣看見這壹幕，終於明白了對方的謀劃，可惜他什麽都已經做不了。
　　很快，趙珣就咽下了最後壹口氣，到死雙眼都是大睜著，死不瞑目。
　　……
　　蘆葦蕩刺殺壹事之後，襄樊城波瀾不起。
　　靖安王依舊如以前那樣深居簡出，世子趙珣也如常每日前往水師大營操練水師，沒有任何變化。
　　徐鳳年壹行離開襄樊不久，褚祿山帶著本部騎兵趕了上來，然後奉徐鳳年之命，將裴南葦帶回北涼，安置在胭脂郡。
　　在距離襄樊百裏之外的另壹座城，接上魚幼薇，匯合殘存的十六名鳳字營將士，隊伍直奔江南道而去。
　　這壹路上世子殿下專心習武練功，爭取早日突破，總算沒有再惹是生非。
　　此時五具符將紅甲已經全部集齊，魏叔陽每日鉆研紅甲上的符箓，先是將碎片拼湊起來，再壹點點將符紋臨摹下來。
　　只待他將符紋臨摹完畢，再將五具紅甲碎片重鑄，最後將符紋刻畫上去，便能得到壹具同時具備五行之力的完整紅甲。
　　只是這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但真要做到卻十分困難，短時間內魏叔陽怕是什麽都幹不成了。
　　青鳥經過幾日的修養，傷勢逐漸痊愈，依舊兢兢業業的履行著她丫鬟的職責，照顧徐鳳年的生活起居。
　　離開青州用了小半個月，橫穿豫州又用了大半個月，轉眼之間壹個多月時間便已流逝。
　　過了豫泱兩州交界的唐宋郡，離那江南道湖亭郡，便只隔著壹個雄寶郡。
　　徐鳳年掀起車簾向外望去，與涼雍不同，這邊入鄉隨俗，驛道將槐樹換成了楊柳。
　　壹眼望去，滿目盡是讓人心曠神怡的柔和綠意。
　　只是江南風景如畫，壹方水土養育壹方人，民風終究是遠不如貧瘠之地的北涼那樣彪悍尚武，涼州那裏連女子都擅騎馬射箭，王府中不要說劍術超群的徐渭熊，大姐徐脂虎壹樣弓馬嫻熟。
　　前些年據說壹位出身北涼的官家女子出嫁江南，與夫君遊歷山水，遇見壹夥剪徑蟊賊，結果男人躲起來泣不成聲，竟是那女子親自上陣抽刀殺退了蟊賊，傳為笑談。
　　徐鳳年放下簾子，滿面譏諷的道：“君子六藝，單論射禦兩項，這裏的男人估計還比不上我們北涼女子，真是可笑。”
　　“我倒要見識見識，這幫在舞文弄墨功夫上，號稱天下壹流的江南道德君子。”
　　鄭咤認真的道：“不要小瞧這些所謂的道德君子，有時候筆刀子殺起人來，可不比鋼刀來得差。”
　　徐鳳年搖頭道：“筆刀子的確可怕，可是使筆刀子的若遇上使鋼刀的，同樣只有死路壹條。”
　　鄭咤眉毛壹挑，看著他道：“聽妳這意思，打算在江南道亮亮刀子？”
　　徐鳳年眼中殺意壹閃而過，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直杠杠的問道：“敢不敢？”
　　鄭咤哂笑道：“說笑話了不是？咱行走江湖就講究四個字，無法無天，只要妳敢開口，我就敢砍他個天翻地覆。”
　　“我還就不信，到哪都能遇上靖安王麾下那樣的高手，真當陸地天人是大白菜了？”
　　徐鳳年欣然道：“好，只要妳敢砍，咱就讓江南這幫只會耍弄筆刀子的道德君子，見識見識什麽叫無法無天。”
　　他話音剛落，忽然神情壹動，下意識的反手壹抓。
　　“啪”
　　徐鳳年只覺掌心壹痛，立馬扭頭望去，卻見李淳罡正靠在廂壁上呼呼大睡，姜泥則是盤膝閉目打坐，沒有任何異常。
　　車廂內就四個人，他和李慕坐在靠車廂前方簾子處，後面就李淳罡和姜泥兩人。
　　他看看對面的鄭咤，卻見他微笑不語，壹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徐鳳年見狀心知並無危險，這才打開手掌望去，卻見被他抓住的是壹枚銅錢。
　　他立馬狐疑的望向身側三尺之外的姜泥，是她搞的鬼嗎？
　　可雖然自己方才沒看向她，眼角余光卻還是能看到她的，若她有動作，他肯定能發現。
　　然而姜泥分明壹直在打坐，並無任何動作。
　　莫名其妙的轉回頭來看向鄭咤，不解的問道：“怎麽回事？”
　　雖然轉回了頭來，但他這次卻將註意力放在了眼角余光上。
　　鄭咤尚未來得及回答，徐鳳年又猛的擡手往身旁壹拍，壹巴掌將壹枚射向他屁股側面的銅錢按下。
　　他霍然扭頭看向姜泥，佯怒道：“就是妳搞的鬼，別裝了，再裝我算妳兩次刺殺失敗，罰妳兩筆錢。”
　　姜泥終於穩不住，睜開眼睛瞪著徐鳳年叫囂道：“妳敢，刺死妳。”
　　兩人大眼瞪大眼，幾息之後又莫名其妙的齊齊笑了出來。
　　“恭喜啊，練成驅物，離女劍仙又近了壹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