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九天秘冊好驚人，但恐於中傳不真。
　　若得善傳並善用，等閑疑鬼復疑神。
　　當夜胡永兒解開紫羅袋外邊纏的麻索，抖出那本冊兒來，走出披屋外。仔細看時，上面題道：“如意寶冊”。揭開第壹板看時，第壹行就寫道：
　　變錢法 將壹條索子穿著壹文銅錢，打個胳瘩，放在地上，用物掩蓋。舀壹碗水在手，依咒語念七遍，含口水望下壹噴，喝聲“疾！”揭起蓋時，就變成壹貫銅錢。
　　永兒道：“原來如此方法！”就把解下來的這條麻索子，將日間婆婆變的壹文好銅錢解下裙帶來，穿在索子上，打了疙瘩，放在地下。將面桶來蓋了。去水缸內舀壹碗水在手，依咒語念了七遍。含口水望下只壹噴，喝聲“疾！”放下水碗，揭起面桶，打壹看時，青蛇也似壹堆銅錢！永兒到吃了壹驚，沒做理會處。思量道：“若把去與爹爹媽媽，必問是那裏來的。如何回答？”永兒就心生壹計，輕輕的開了後門，壹撇撇在自家籬笆內雪地上。只說別人暗地裏濟我貧戶的。然後把後門關上，入房裏來，把冊兒藏了。媽媽道：“女兒肚裏痛也不？”永兒道：“不痛了。”依然上床再睡。
　　到天曉，三口兒起來，燒湯洗了面。媽媽開後門潑那殘湯。忽見雪地上有壹貫錢，吃了壹驚，慌忙提起把與員外道：“不知誰人撇這貫錢在後面雪地上，我拾得在此。”胡員外道：“媽媽寧可清貧，不可濁富，我的女兒長成，恐有不三不四的後生來撩撥他，把這銅錢來調戲。我今又是沒運氣的時節，壹時間取用了，引得後生們到家啰唣，沒法擺布。”媽媽道：“妳好沒見識，東京城內有多少財主做好事，濟貧拔苦，見老大雪，可憐這院子裏有許多沒飯吃的。夜間撇在人家屋裏來舍貧也不見得。”員外只搖手道：“難說！難說！我也做過財主的，幾曾有此事麽？”
　　媽媽焦燥起來，罵道：“老無知！真個是人貧智短了。自古道，賢愚不等，也有舍得的，也有不舍得的。那裏都要與妳壹樣，妳被天火燒了，怎的別個財主，天火又不燒他們？行好事的到底好。自家女兒，妳卻三心四意去疑他。我女兒又不曾出去壹遍兩遍，認得什麽人來，妳卻這般胡說！”罵得員外頓口無言點頭道：“也說得是，我昨日出去求人三二百錢，兀自不能夠得。如今有這壹貫錢，且糴五百錢米，買三百錢柴，把二百錢來買些鹽醬菜蔬下飯，且不煩惱雪下。”
　　三口兒歡歡喜喜過了壹日。到晚去睡到二更前後，永兒自思：昨夜變得壹貫錢也好，今夜再去安排看。日裏便有這心，預先尋得壹條索子，藏在身邊了，永兒款款的起來，著了衣服。媽媽問道：“我兒做什麽？”永兒道：“肚裏又痛，要去大解則個！”媽媽道：“苦呀！我兒先前那幾日，有壹頓無壹頓，這兩日有些柴米，不知饑餓，只顧吃滯了。明日叫爹爹出去贖帖藥吃。”
　　永兒下床，來到破披屋下，壹如昨夜安排。如法用索穿錢，將面桶蓋了，念了咒，噴壹口水。揭起桶來看時，和夜來壹般，又有壹貫錢。永兒開後門把這錢又拋在雪地上，關了後門，入房裏睡。
　　到天曉，媽媽起來燒湯洗面，開後門潑湯，又看見壹貫錢，好不歡喜，拿了回來。胡員外道：“好蹊蹺，這錢來得不明。”媽媽說：“莫胡說，我不怕！這是當方神道不忍見我們三口兒受苦，救濟我們。又把這壹貫錢安在我家。”
　　員外見媽媽昨日焦燥。今番再不敢說，只得含糊答應道：“媽媽說得是，安在家中，慢慢用度。”過了三五日後，雪卻消了，天晴得好。媽媽對員外道：“趁家中還有幾日糧食，妳出去外面走壹遭。倘撞見熟人，賺得壹二百錢也好。”員外聽得說，只得走出去。媽媽心寬無事，便到鄰舍家吃茶閑話。
　　永兒見媽媽出去，屋裏沒人。關了前門，取出冊兒，揭開第二板看時，上首寫著變米法。永兒道：“謝天地！既是變得成米，憂他什麽沒飯吃！”媽媽床頭原有壹只米桶，壹只米缸。永兒去看時，都盛得有米。想了壹回，便把桶裏的米並在那缸內。剩下的把被單鋪在地下，都傾出了，只存十數粒米在空桶內。提在披屋內來，把件衣服蓋了，念了咒，噴壹口水，喝聲道：“疾！”只見米從桶裏湧將出來，永兒心慌，不曾念得解咒。米突突地起來。桶箍長久，卻是爛的。忽然壹聲響，斷了桶箍，撒壹地米。後人聽說變錢變米之事，因戲作詩雲：
　　錢滿索時米滿屋，何物咒語能神速。
　　有人肯把咒傳吾，生願事他死當哭。
　　永兒見了，失聲叫苦！媽媽在隔壁，聽見女兒叫苦，慌忙走過來看。米被生人壹沖，便不長了。只見披屋內壹地都是米。媽媽吃了壹驚，道：“如何有這許多米？”永兒生壹個急計，喚做脫空計道：“好教媽媽得知，壹個大漢馱壹布袋米，把後門挨開來，傾下在此便去了。吃他壹驚，因此叫起來。”
　　媽媽看見桶箍散了，問道：“這米桶是我房裏的，拿出來做甚，這桶裏米那裏去了？”永兒道：“是我傾在房裏，要用這空桶，盛這披屋下的米。不想箍桶年久斷了。”媽媽道：“那大漢卻是何人，是何意故？”
　　正在絮叨，卻被隔壁張大嫂聽了，不知高低，敲著壁兒叫道：“胡媽媽！妳直恁地不曉得，是那有錢的員外財主，見雨雪下了多日。情知院子裏有萬千沒飯吃的，做這樣好事，不叫人知道。撇錢撇米在人家裏，這是陰騭。若明明的舍，怕人啰唣。這個何足為道。”媽媽因張大嫂聽見了，便不言語。叫女兒作急收拾，自己也來相幫。
　　兩個兀自收拾未了，員外恰好歸來，見娘兒兩個在地下掃米，便焦燥起來道：“那見妳娘兒兩個的做作，才有壹兩頓飯米，便要作塌了。”媽媽道：“我如何肯作塌，叫妳看！甕裏、缸裏、桶裏、盆裏，都盛得滿了。這裏還有許多兀自沒家夥盛得哩！”員外看了吃驚道：“這米卻從那裏得來？”媽媽道：“妳出去了，我在隔壁吃茶，只聽得女兒叫起苦來。我連忙趕將回來時，只見披屋內壹地上都是米。”
　　員外道：“卻是作怪，這米從何而來的？”媽媽道：“永兒說他見壹個大漢，馱著壹袋米，挨開後門，傾下米在家裏便去了。”那胡員外是個曉事的人，開了後門看時，籬笆內外都沒有人來往的腳跡，心下疑惑，把後門關了，入來尋條棒在手裏，連叫“永兒！”永兒見勢頭不好，躲在自家房裏，不敢出來，員外把他扯將過來。媽媽道：“沒甚事打孩兒做什麽？”
　　員外道：“且閉了口，這件事卻是利害。前日兩貫錢來得蹊蹺，今日米又來得不明。叫這妮子實對我說，我便不打他，若壹句不實，我壹頓打殺他。我問他，因何有這兩貫錢的雪地上，因何有這米在屋裏，這大漢的是何人。便做道是財主家行好事的，難道偏照顧我家。其中必有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