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妖而妖

　　同人堂藥鋪。
　　蘇陽將藥箱扔在桌上，直接便把店鋪的門給關了，坐在椅子上面，倒了兩杯菊花茶壹飲而盡。
　　“回來了。”
　　孫離走到前堂，連忙把藥箱收回來，說道：“飯菜已經做好了。”又察蘇陽神色，問道：“事情不順利？”
　　蘇陽搖搖頭，說道：“張老伯當時給他說了我太多好話，倒是讓他越發猜疑，連面都沒有見，蘭家長子又帶著我去看了他妹妹，那婦人小產在家，有所諱言，當然也開不了藥……最後也算是賣出去了點東西，給他家的女婿開了扶陽補腎的藥方。”
　　孫離聽到這裏，捂著嘴偷笑。
　　“今天倒是把張老伯給臊的滿臉通紅。”
　　蘇陽站起身來，說道：“回家之後，指不定怎麽罵人呢。”
　　走到前堂這邊的藥王畫像前面，蘇陽點了香，略壹作揖，便將這香插在了香爐裏面，說道：“整個沂水只我壹個人給妳燒香，只有我壹個人生意炸穿了。”
　　看看供奉孫思邈的，壹個個都吃香喝辣，而他供奉壹個韋善俊，生意居然如此低迷……這肯定不是自己懶的緣故，是信仰問題，是韋善俊不行。
　　甩鍋之後，蘇陽跟著孫離去了後院，今天晚上孫離做的是金陵鴨子，正宗的金陵風味，蘇陽聞到氣味便感覺口水上湧，洗過手之後，直接便撕了壹個鴨腿，感覺這肉在口中鮮美柔嫩，越嚼越有味道。
　　孫離看蘇陽吃的挺香，抿嘴壹笑，埋頭小口的吃起飯來。
　　“反正生意也不行，明天妳去買幾個螃蟹，我親自下廚。”
　　蘇陽靜極思動，想要壹展廚藝。
　　“男人怎麽能下廚。”
　　孫離聽了，只當是開玩笑。
　　“妳只管買，明天我要壹展手藝。”
　　蘇陽打定主意了。
　　孫離只能說好，兩個人吃完飯，蘇陽洗洗手當甩手掌櫃，徑直就回自己房間，而孫離則在廚房收拾，將壹切打掃幹凈之後，方才回到自己房間裏面。
　　五龍蟄法。
　　閉目凝神，推動五龍蟄法，蘇陽很快就沈沈睡去。
　　恍恍惚惚，冥冥漠漠。
　　蘇陽在沂水縣城之中茫然走動，此時明月在天，街道上面仍有行人來往，迎面和蘇陽沖撞而來，彼此皆不侵擾。
　　“啊～啊啊啊啊啊……”
　　“嗯……嗚嗚嗚……”
　　在街角壹處，傳來壹陣陣痛哭的聲音，這聲音不覺便吸引了蘇陽，使得蘇陽立足在此人背後，眼見此人壹身粗布麻衣，低著頭跪伏在河邊痛哭流涕。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正在哭泣的那個人猛然轉臉，蘇陽方才看清楚了此人面貌，這人並非是人，而是壹個泥坯土偶，和人壹般大小，也穿著人的衣服，但這泥坯的臉在蘇陽面前做出擬人的悲痛神情，當真是有說不出的怪異。
　　我這是在哪？
　　蘇陽猛然清醒，舉手擡足，感覺身體是個肉體，但是卻有種種不協調的地方……這是夢。
　　意識到了這壹點，躺在床上的蘇陽猛然睜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自從進入修行之道，蘇陽已經收攝心神，縱然有時候會腦洞大開，神思飛馳，但終究是守心歸靜，何況又修行了五龍蟄法，除非是自我放縱，否則不會像今天這般，平白無故的做了壹個詭異的夢。
　　救救我的孩子……
　　蘇陽回憶到了泥偶的話，凝神閉目，主動進入睡眠。
　　泥偶仍然在蘇陽面前放聲大哭，不住叩拜，蘇陽蹲下身來仔細審視，看這泥偶面貌，不過是壹個二十來歲的男子，看到蘇陽在他面前之後，放聲哭泣，懇求蘇陽出手，救他孩子。
　　“妳有什麽冤屈盡管說吧。”
　　蘇陽凝視泥偶，說道：“若我有這本事，自然不吝相助，若我無這本事，那我也沒辦法。”
　　泥偶聽到蘇陽已經應允，立刻說道：“您定然是有本事的，您自然是有本事的，否則我也不會在此等您……”
　　停住哭泣，抹幹眼淚，泥偶對蘇陽說起了他的過往。
　　他是沂水縣人，姓馬，單字壹個六，在這沂水縣中和王氏成親，夫妻和睦，但他無奈早逝，留下妻子壹人，而妻子願為他守節，寧死不嫁，為他立了壹個泥偶，待他如同生前，冥司有感，使得他以泥偶返陽。
　　“小人能夠返陽，其實全是馬神婆在城隍廟中壹手造作。”
　　馬六痛哭說道：“我妻子王氏生下壹子，這孩子便被馬神婆給奪走了，她和壹個蛇人將我孩子封入到了木娃娃裏……”
　　蘇陽看著馬六，驟然想到了聊齋篇目【土偶】，講述的便是馬生和妻子留下壹個孩子的故事，這孩子屬於人鬼之間，影子薄如蟬翼……
　　“那個蛇人在哪裏？”
　　蘇陽問道。
　　在城隍廟會的時候，蘇陽壹晃眼看到了有蛇瞳的人，而後便在茫茫人海中失去了他的蹤跡，是以不曾確認他的身份。
　　“他就在戲班裏面，偽壹飼蛇人。”
　　馬六對蘇陽說道。
　　睡夢中的蘇陽自然而醒。
　　戲班自然是演白蛇傳的那個戲班，只有那個戲班裏面養了蛇，憑借那條蛇給他們這個戲班賺了不少錢，李老爺給蘇陽說過，那個戲班裏面有壹個養蛇的人。
　　蘇陽本該無夢，但是夜間卻做了此夢，又有泥偶呼喊救命，如此不妖而妖，想來該是上天警醒……馬神婆已經被蘇陽殺了，那麽便將她丈夫也扭了，算是全他們夫妻恩義。
　　禦五龍法！
　　蘇陽神魂出竅，向著戲班方向破空飛去。
　　沂水縣的戲班雖然是河南來的，但在此多年，已經在沂水縣中紮根，除去演出時間，平日裏戲班便在沂水縣中居住休養，洪班頭這些年來也積蓄了不少銀子，在這裏買下了壹宅院，整個戲班的人都居住在此。
　　“諸位，諸位。”
　　洪班頭在院中大叫，喊道：“近來大家不能喝酒，保護嗓子，我們在七天之後，要到東安的羊員外家唱戲，唱的戲碼都已經定下來了，是拜月亭，琵琶記，殺狗記，大家私下都多練練，這壹次羊員外可是拿了大價錢。”
　　聽到洪班頭如此說，在院中戲班的人紛紛叫好，這洪班頭戲文造詣深，為人也慷慨，每壹次演出之後將所得錢款分的清楚，誰多誰少，也沒有人不服氣，他們也都樂意在洪班頭的手下討飯吃。
　　“小田，妳給我出來。”
　　在院中的洪班頭叫道。
　　院內正西的房門打開，出來了壹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過分幹癟的身體，使得他腦袋顯得格外大，而小腹倒是往外鼓起，聽到洪班頭叫他，便壹路來到了洪班頭面前。
　　“班頭，您叫我。”
　　壹開口就壹股腥臭味道，讓洪班頭連連擺手，方才將這味道驅散壹點。
　　“小田啊。”
　　洪班頭年紀較長，稱這幹瘦的人為小田，說道：“近來妳是越來越不好了，之前妳唱戲，那是字正腔圓，能提的起來，也能沈得住，妳看看最近妳唱戲，長不長短不短，都成什麽樣子了。”
　　“我……”
　　小田撓撓頭，說道：“我心思都在養蛇上……”
　　洪班頭看著小田，長嘆口氣，很是可惜，說道：“這幾場戲妳不用上了，先把身體調養好才是，現在妳這開口腥臭，跟妳搭戲都不成……妳這口中腥臭，全身幹癟，腹部鼓起，多半就是穢氣郁結腹部，應該清熱瀉火，旁人勸妳喝藥妳不停，今天我已經將藥買回來，熬好了，今天妳先將這藥喝了再回去睡。”
　　說話的功夫，洪班頭已經讓人將藥給端了上來。
　　小田看到這端上來的藥，臉色壹下子就變了。
　　“喝了！”
　　洪班頭命令道。
　　小田猶豫壹下，終究是將這湯藥端了起來，勉為其難的喝了兩口，臉色壹下子就難堪了起來。
　　“壹口氣給我喝完。”
　　洪班頭看小田慢吞吞的樣子，伸手推著碗，讓小田壹口氣將這湯藥給喝了下去，這壹碗湯藥入口，小田腹中咕嚕嚕的便動了起來，伸手掐著喉嚨，想要將這湯藥吐出。
　　“這又不是毒藥，只是清熱瀉下的藥。”
　　洪班頭扶著小田，讓他擡起頭來，說道：“這肚疼壹陣兒，去幾趟茅坑，將這火瀉下來……”
　　洪班頭話未說完，突然止住，他將小田的頭擡起來之後，清清楚楚的看到在小田的喉嚨深處，有著壹個白色的蛇頭，壹雙蛇眼幽幽放著綠光，這壹人壹蛇的目光彼此對住。
　　“嘶……”
　　白蛇的蛇頭向外竄出，嚇的洪班頭連忙後退，用手阻礙，而這白蛇也瞬間咬在了洪班頭的手臂上面，只壹瞬間，洪班頭便感覺這手臂麻木，整個人壹抽搐便直接躺在了地上。
　　“有蛇……”
　　壹聲尖叫，讓這戲班裏面的人全部活絡起來，拿棍的拿棍，拿火的拿火，壹時間明明艷艷，將這壹條白蛇圍成壹團。
　　白蛇長不過三尺，粗不過壹寸，此時在地上盤旋，蛇口壹張，壹股腥風吹起，周圍登時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