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寶珠之死

　　靈鶴怪石，紫菱白蓮。皆吾所好，盡在吾前。時飲壹杯，或吟壹篇……
　　這壹首出自“顧寶珠”的詩文，杜康恩越是背誦，越有味道，感覺像是將他的心裏話壹並給道出了壹樣，讓他心中原本那些曖昧難清，找不到準確表達的心意，就這麽清晰直白的描述出來。
　　占地十畝的宅園。
　　占地五畝的花園。
　　再挖壹個大池塘，再種上幾千棵竹子，有前堂，有後院，有小橋，有大船，吃不愁，穿不愁，還有寶珠給他暖床頭，這種生活想想就是神仙日子。
　　並且杜康恩也有分辨事物的能力，顧寶珠給他的這壹首詩文讀起來就朗朗上口，非同凡響，在退隱之前做出這樣的詩句，必定能夠在這世上留下多年的名聲，甚至許多人都將自己當成壹個風流隱士。
　　妻孥熙熙，雞犬閑閑。優哉遊哉，吾將終老乎其間……
　　壹首詩詞念完，杜康恩能夠聽到四下的靜謐，他知道，是這壹首詩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所有的仕子都驚訝的看著杜康恩……這是什麽意思？
　　顧巡撫皺著眉頭，看著杜康恩，說道：“賢婿，這詩詞是妳自己所做？”顧巡撫忽然感覺腦仁有點疼。
　　“當然！”
　　杜康恩高調承認，說道：“這詩詞完全是我壹個人所做的！”
　　欺世盜名，成為了杭州第壹才子，杜康恩在這方面的臉皮極厚，他已經承認了太多不是他寫的東西了，再多壹篇也根本不算什麽，並且就算只是背誦，杜康恩也能感覺的到，這壹首詩詞朗朗上口，不是平常的詩文。
　　寶珠做了這樣的壹篇文章，完全是讓他出名呢！
　　周圍的仕子們更是驚訝的看著杜康恩……此人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還是假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杭州第壹才子，應該不是這等水準吧。應該不至於有這等厚臉皮吧。
　　“這不是白樂天的《池上篇》嗎？”
　　顧巡撫皺著眉頭，看著杜康恩說道。
　　周圍的仕子們瞧著杜康恩，也都各自點頭。
　　“白樂天？”
　　杜康恩疑惑問道：“他是誰呀！”
　　壹股涼風在小瀛洲上面拂過。
　　文會舉辦至此，已經臨近傍晚，天上紅霞燦燦，映射水中，在這小瀛洲上下皆明，此時這壹股涼風拂過，大熱天讓人有壹種寒冷蕭瑟感。
　　人群中的李牧亭在聽到了這句話後，就知道事情不對，看著熙熙攘攘的諸位仕子，瞧著周圍看熱鬧的杭州富商，李牧亭混在人群裏面小心裏去，他已經清楚，接下來已經難以收場，並且他這個幫助杜康恩作弊的人，必然要遭受到顧巡撫的懲處。
　　因此這早早離開，方為上計。
　　顧巡撫看著杜康恩，冷聲問道：“妳不知道白樂天？”
　　杜康恩同樣看著顧巡撫，眉角跳動，輕輕抿唇，他心中有壹個非常不好的預感。
　　“妳當真不知道白樂天？”
　　顧巡撫又冷聲問道，手中抓著藤椅，青筋在手上根根顯露，這杭州第壹才子在文會上面奪魁，然後顧巡撫再將女兒許配給人家，結果這個才子大庭廣眾之下背了白樂天的詩詞，聲稱是自己做的，又做出壹副根本不知道白樂天是誰的模樣……
　　無形中的耳光重重抽打在了顧巡撫的臉上。
　　這壹場文會必然將會成為壹個笑話！而這個笑話還包括他本人在內！
　　“呼……”
　　杜康恩長出了壹口氣，想到了顧寶珠交給他這壹篇詩文時候的殷殷教導，想到了顧寶珠巧笑倩兮的面貌，再聯想到了此時此刻顧巡撫的這個神情，拳頭緊攢，咬牙切齒說道：“白樂天是寶珠的姘頭嗎？”
　　所以寶珠才會借他之手，將這壹篇文章給拿了出來。
　　這是寶珠借他之手，向著她父親在進行抗議……想來應該是這個白樂天做了什麽東西，讓顧巡撫把他給抓起來了，是了，現在因文入獄的人不在少數，特別是那個姓唐的人上去之後，壹詞不對便被查殺。
　　白樂天應該是受害之人……
　　那麽他夾在中間算什麽？
　　“……”
　　有那麽壹瞬間，整個小瀛洲都靜了下來。
　　不僅僅是顧巡撫，就連顧巡撫身邊的差人，周圍的仕子，在這時候全然冷寂了壹陣兒，然後紛紛倒吸了壹口涼氣……這真的是杭州第壹才子？
　　白樂天和顧寶珠……
　　壹時間顧巡撫感覺有點上頭。
　　“妳不知道香山居士？”
　　顧巡撫又問道。
　　香山居士……誰呀。
　　杜康恩壹臉茫然。
　　“白居易？”
　　顧巡撫又問道。
　　“白居易？”
　　杜康恩對這個名字太熟悉了，說道：“這個我知道，白堤就是他修的！”
　　顧巡撫原本魏巍站著，這個時候後退了兩步，壹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面，瞥視著杜康恩，說道：“白堤不是他修的！”
　　白堤有兩裏，溝通了“斷橋殘雪”和“平湖秋月”這兩個西湖有名美景，又名白公堤，白堤的出現並非是因為這是白居易所修，而是因為“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這壹句詩，後人為了紀念白居易，因此叫做白堤。
　　“那就是蘇東坡修的！”
　　杜康恩說道。
　　“蘇東坡修的叫蘇堤……”
　　顧巡撫目光茫然的回了壹句，這杜康恩短短的幾句話，已經把他自己完全的暴露了出來，這個人究竟有多大的水準，這個時候不僅僅是顧巡撫，就連在場的仕子們也都心中有數了。
　　杭州本地人，杭州本地仕子，連西湖上的東西都能張口就來，不著邊際……
　　無形中的耳光抽的顧巡撫臉面發燙，這由他欽點出來的杭州第壹才子，居然就是這樣的壹個水準，說出去還真是讓人貽笑大方，而他耗費重金所舉辦的這壹場文會徹徹底底的成為了壹個笑話。
　　“來人吶。”
　　顧巡撫下令說道：“把這個欺世盜名的無恥狂徒給我拿下！詳查此人究竟，看看這後面有多少人給他當筆桿子，讓他這等無恥之輩騎在了杭州仕子的頭上！”
　　此時的顧巡撫已經怒急，說話時候也是咬牙切齒。
　　旁邊的差人見狀，立刻就上去拿杜康恩，左右壹抓，五花大綁，讓杜康恩完全不能動彈，押著杜康恩就往下面而去。
　　“妳憑什麽說我欺世盜名？”
　　杜康恩立刻叫道：“妳憑什麽說這文章是白樂天寫的！妳讓姓唐的把他放出來，我們兩個對峙！”
　　杜康恩想看看，究竟是什麽人偷走了寶珠的芳心！不然他死不瞑目！
　　“杜兄……”
　　旁邊壹個讀書人終究忍不住了，對杜康恩說道：“白樂天便是白居易。”
　　什麽？
　　杜康恩臉上大有壹種“魯迅姓周”的茫然感。
　　錦瑟坐在這裏捂嘴而笑，她倒是沒有想到，顧寶珠居然用這壹篇文章，在這時候輕而易舉的拆穿了杜康恩這個才子的真面貌，將他的壹切全然暴露在了大眾的眼中。
　　杜康恩也因此被押了下去。
　　整個文會現場壹片寂靜，顧巡撫坐在場中，臉上火辣辣的，自覺這壹場文會成了笑話。
　　“好！好！好！”
　　在這時候，壹個讀書人走了出來，連連拍手，讓顧巡撫臉上火辣，還不等顧巡撫說話，這人便說道：“有道是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天地間陰陽無私，造化分位，即鐘情於男，又鐘情於女，如漢時班姬，蔡琰，晉時謝道韞，大宋的李清照，這些都是出眾出色之人，奈何月老有差，註錯婚籍，以至於她們孤苦壹生，而寶珠小姐也是如此才女佳人，偏就能生出壹雙慧眼，辨別這有才無才，裙釵女子遠勝我們這些頂冠束帶的人，顧巡撫，您教的好啊！”
　　這就是文人，總是能找到地方化解領導的尷尬，順帶來拍領導的馬屁。
　　“目光有差，誰都有之，便是皇帝也辨別不明……”
　　此人繼續說道：“想我……”察覺到了周圍人目光不對，這人立刻說道：“想我朝以前的大宋，奸賊當道，不也是皇帝辨別不明嗎？”
　　這樣壹說，顧巡撫的臉色又好看了許多，壹捋胡須，說道：“是極是極，杜康恩此子端是狡猾，居然騙過了我，多虧寶珠慧眼，將他看個明白，不過這世間既然有了佳人，自然應當由才子相配，如此方不負天公美意，上壹場文會全然不算，我們現在放炮奏樂，諸位仕子也都歇息壹陣兒，等到晚上我們篝火點燈，再來壹場，誰若得魁，便將寶珠許配給誰！”
　　原本這件事情已經行經走岔，讓顧巡撫下不來臺，此時他知錯就改，說不來將來有人提及的時候，仍然能說是壹場才子佳人的佳話。
　　“砰！”
　　“砰！”
　　“砰！”
　　“砰！”
　　周圍的煙花爆竹壹並而放，天空之中如同是流星趕月，火樹銀花，旁邊的鑼鼓壹並敲響，整個小瀛洲壹片熱鬧氣象，早先被顧巡撫所殺豬羊，這個時候已經做好成菜，擺在桌上，經歷過幾場考試之後的文人仕子，此時也把酒言歡，吟詩作對，壹片太平氣象。
　　“唉……”
　　蘇陽手中畫了壹符，彈指而出。
　　過不多時，壹個丫鬟淒切的哭聲壓倒了這壹片熱鬧……
　　“寶珠小姐上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