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 再見，魁星的前路

　　龍泉帝歷，1086年，熒惑守心現世，天下震動，八方雲起，暗流洶湧。
　　同年，新晉十都主南嶺，橫跨數千位階主，登臨聚運金榜第九，萬眾矚目。
　　同年，以四大聖地為首的十七家大宗門，各遣巡查使，搜羅天下大氣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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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年，南陵乾元王朝，慳山府城之中，壹尊新塑的泥像，搬進了新的廟宇。
　　廟尚且無名，神也還未錄名。
　　呼！
　　夜幕之下，似有寒潮翻湧，莫說是睡夢之中的元本，便是法寶之身的三足小蛤蟆，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吃人。”
　　楊獄眼皮垂下。
　　這不是他第壹次見到此類場景，旱魃出世之時的德陽府，不知多少災民在餓死之時，易子而食。
　　但這，不壹樣。
　　後者，是極度饑餓之下，易子而食，而前者……
　　“妳……”
　　小蛤蟆駭然望去，只覺平靜之下，似有無盡兇險翻湧，隱隱間，它都覺汗毛豎起。
　　但，只壹剎而已，寒流俱消，好似從未出現過壹般。
　　“妳……”
　　楊獄低頭看了看滿面懵懂與惶恐的小鬼，想了想，將它放在地上：
　　“去，上壹炷香。”
　　那小鬼生前不過是兩三歲的孩童，死後也懵懵懂懂，站立也搖搖晃晃。
　　但它好似聽懂了，亦或者說，察覺到了什麽，掙紮著進了新修的廟宇，向著泥像拜了壹拜。
　　這壹剎，楊獄只覺心頭似有熱流湧起，這來自於他的情緒，也來自於魁星位階圖。
　　【極道魁星：殺伐可增兇戾，超度可增祥和，極道之神，非滅度之魔……】
　　【聆聽其願，全其執念，是為超度……】
　　【善惡兩邊，吾居其中，神魔壹體，是為魁星……】
　　位階，在提升。
　　“超度……執其道，踐其行，極道魁星，非壹種修持之路……”
　　楊獄似有所得，但心中無甚波瀾，只是看著那顫巍巍下拜的鬼嬰。
　　比之山海那頭老鬼所化之嬰，這個，或許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鬼嬰……
　　“上香。”
　　小蛤蟆回過神來，它轉了轉小綠豆眼，叼起壹根燃香，遞給了小家夥。
　　小家夥許是生前看過家人拜神，像模像樣的接過，顫巍巍的壹拜。
　　嗡～
　　隨其攜香壹拜，楊獄就瞧見了壹縷淺卻精純的香火飄忽而起，沒入了神像之中。
　　僅僅是壹縷香火加身，原本縱然雕刻的如何傳神，卻仍壹眼可看出呆板木訥的泥像，瞬間就多了幾分靈動之意。
　　如枯木逢春，也似，畫龍點睛。
　　這其中的玄虛奧妙，楊獄此刻無從探究，但他的心頭，小鬼虛弱卻清晰許多的聲音響起：
　　“找，找俺娘……”
　　“不。”
　　楊獄糾正了它：
　　“說，報仇！”
　　“找，找俺娘……”
　　“……好。”
　　楊獄壹招手，小鬼已化作壹道霧氣沒入他的袍袖之內。
　　“呱！”
　　小蛤蟆斜著眼，滿是狐疑：
　　“妳，妳莫不是要轉修地祇之道？這條路可不好走，天書……對了！天書，天書怕不是也碎了吧？
　　大劫降臨，祂首當其沖！”
　　小蛤蟆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前半句還在鄙夷，後半句已是跳將起來，神情激動無比：
　　“要，要是天書碎了，那……”
　　說著，又自己泄了氣：
　　“老祖我又走不了地祇之路……”
　　“極道魁星，兼殺伐、賜福、超度為壹身，這小鬼非惡類，我既遇上，自要超度之。”
　　楊獄面無表情。
　　“是嗎？”
　　小蛤蟆驚疑不定：
　　“老祖怎麽覺得，妳就是單純殺癮犯了，要去殺人……”
　　呼！
　　楊獄身形壹轉，拂袖將小蛤蟆收入袖中。
　　他原本本想趁夜再度嘗試煉化萬仙圖錄，疑惑梳理有關於本命法寶的訊息，此刻卻沒了心情。
　　這小蛤蟆說的不錯，他的確起了殺心。
　　他不持佛道諸般常戒的原因就在於此了。
　　殺心既起無以釋，不殺何以安己心？
　　但他不覺得，那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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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嚓！
　　悶雷炸響於天穹之中，烏雲遮住三輪大月，漫天星辰皆寂。
　　慳山城無有宵禁，但大雨將至的夜晚，大街小巷自也無甚行人。
　　“沒錢也來喝酒？滾！”
　　破口大罵聲中，壹渾身酒氣的男子，被從酒肆中丟了出來，夜色中，他翻湧幾下，晃晃悠悠起身。
　　“嘿！”
　　他手裏還提著個酒瓶，滿足的灌了壹大口，才破口大罵：
　　“狗眼看人低！都狗眼看人低，待明日老子有錢，非將妳這破酒肆買下來！”
　　晃到某處小巷，李大重重敲門：
　　“死娘們，還不開門！”
　　“啊！”
　　“怎麽回事？”
　　院內傳出男子的驚呼，與女人的罵聲：
　　“妳個沒卵子的畜生，回來作甚？”
　　罵咧咧間，院門被壹把打開，壹有幾分風韻的中年婦人，衣衫不整的叉腰怒罵：
　　“喝，喝，喝！怎麽不喝死妳個沒卵子的畜生！”
　　“滾！”
　　李大擡手壹推，怒目圓瞪：
　　“妳又偷漢子！”
　　他哪裏瞧不見那從墻頭翻出去的身影。
　　“啊！反了，反了！李大妳個畜生，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妳，妳還敢打我！
　　老娘不偷漢子，靠妳這沒種的，怎麽奉養龍神？！”
　　那婦人自不是好惹的，撲上來就打，那李大喝的暈乎乎，哪是對手，被打的滿臉是血。
　　“唉……”
　　柴房裏，壹蠟黃臉老嫗長長壹嘆，不由得松開了捂著懷裏孩子耳朵的手。
　　“奶，奶奶，我怕，怕……”
　　那孩子縮在懷裏。
　　“不怕，不怕……”
　　那老嫗忍不住咳嗽壹聲，連忙捂住，卻還是傳了出去。
　　“老不死的，沒睡就滾出來做飯！”
　　打成壹團的兩人，不知怎麽又和好了，大喊著。
　　“造孽啊……”
　　老嫗低下頭，樹皮也似的老手上，盡是血跡。
　　“啊可憐的孫孫……”
　　老嫗抖著起身，擔憂而留戀的看了壹眼孫子，轉身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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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了壹地的碗筷、打翻的桌子，以及口吐白沫的壹老二大壹小，四具屍體……
　　這便是楊獄走進這小院裏，所見的所有。
　　那老嫗，毒死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壹家人，她死的很安詳，抱著小孩屍體。
　　不對，
　　除此之外，還有那掛在唯壹幹凈的墻壁上的龍子像。
　　那是個極為猙惡的模樣，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齒人爪，有人相，有羊相，也有龍相……
　　“龍子，饕鬄！”
　　龍子廟香火極旺，那龍子像不說家家戶戶，但祭城區附近的多個城區，幾乎家家都有。
　　萬滔江乃是滄江的分支，其中的龍子，早已活過千年，庇護著慳山城方圓數千裏的土地。
　　“千年老龍……”
　　楊獄心中轉念，耳畔，已聽到了低低的哭泣聲。
　　那從他袖袍裏溜出來的小鬼，伏在那女屍身上，摩擦她的臉頰，不住的流著淚。
　　“娘……”
　　楊獄心下搖頭，看著那小鬼的身子變淡，最後向著自己壹拜，消失在虛無之中。
　　刺啦～
　　楊獄伸手將那龍子像扯下。
　　之後，就見得幹凈的墻壁之上，突然滲出了殷紅的血液，最後，壹縷暗紅色的血珠，被他攥在了手心。
　　【九耀級道果之血池】
　　【九耀位階圖仵官王的核心道果之壹】
　　【神通：血池地獄】
　　【前置條件：十都之鬼神之屬，魁星、武判官、文判官、黑白無常……】
　　【註：血池極喜不孝、奸佞、怨毒者，或可因此，引其前來……】
　　“咦？”
　　楊獄挑眉。
　　他所驚訝的，不是這血池道果，而是最後壹條註解，之前的暴食之鼎，並未顯示過此類。
　　“我煉化萬仙圖錄的過程中，暴食之鼎，似乎也有些微好處？還是說……”
　　楊獄心頭轉念時，腳下傳來了低低的求救。
　　那婦人伸手抓向他的褲腿，哀求：
　　“救，救我……哢嚓！”
　　楊獄擡腳，落腳，踩滅了這婦人的最後壹縷氣機，這婦人沒死，他來時就知道。
　　不但知道，還瞞過了那小鬼……
　　“妳……”
　　怨毒的聲音壹閃即滅，楊獄連收納其魂魄的興趣都無，隨手壹指，血氣已將其驅散。
　　繼而，他反手扣住血池道果，擡眉望向雨夜之中，立於墻頭的黑衣人：
　　“是妳在用這家人，吸引這‘血池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