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夜魁的記憶，墮落開端！

　　烈陽高照。
　　李觀棋盤腿坐在山峰之巔，在冰晶面具下的臉龐雙眸緊閉，而表情卻極其豐富。
　　時而笑，時而哭，時而悲，時而怒。
　　且在短短幾秒之間，他的表情能在這些裏邊來回切換十幾次之多，如同精神分裂的患者，腦海裏壹下子多出了許多人的不同思緒。
　　事實也的確如此。
　　雖然他現在的腦海裏僅僅是多了另壹個神器的情緒，但這些駁雜的情緒，卻在以驚人的速度重疊出現，上壹刻還是欣喜雀躍，下壹刻就變成了悲憤交加。
　　魔刀沒有誇大。
　　讓瞬空吞噬神器本源，他這個作為中轉站的主人，所要承受的痛苦，確實難以用言語形容。
　　這不是肉體層面上的痛苦，而是精神思緒方面的瘋狂交替。
　　夜魁拋開封印沈睡的時間，總共活了將近壹萬年。
　　這壹萬年裏，她曾經所經歷過的那些喜怒哀樂，酸甜苦辣，種種情緒，此時都讓李觀棋在不到壹個小時的時間裏體驗了大部分。
　　與此同時，夜魁殘留在神器本體裏的壹些記憶片段，也隨著這些忽然湧現的情緒，出現在了李觀棋的腦海之中。
　　……
　　……
　　“主人！主人！”
　　蔚藍的天空，浮雲朵朵，絢爛的彩虹，高掛天邊。
　　周圍要麽是懸浮半空的瓊樓玉宇、輝煌宮殿，要麽就是恢弘巍峨的浮空島，流水瀑布從島嶼垂下，卻並沒有灑向大地，而是在半空之中，就從水流化作壹片片五顏六色的花瓣，如同花雨，飄滿天地。
　　這裏就仿佛壹片詩歌裏的幻想王國，充滿了不真實的奇幻感。
　　李觀棋借著夜魁的記憶，看見了這座屬於舊紀神靈——商神的居住地。
　　世間萬物皆是道，皆為法則，皆可借此成神。
　　這位神靈，便是憑借“商業”這壹個較為概念化的法則而成為的神靈。
　　多寶財神，只是外號。
　　他的正式神號，是商神。
　　此地，是商神居所。
　　不遠處，壹座由藤竹打造的浮空閣樓之上，有位身穿紫金長袍的俊美男人，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手上還拿著本紫色書籍，似乎是看書看到入眠。
　　而他身旁，則是壹位蹲在地上，滿臉開心笑容的美貌女子，哪怕身上穿著件古典嚴肅的純黑長裙，也擋不住她臉上笑容的純潔甜美。
　　“主人主人～”
　　美貌女子蹲在地上，雙手不斷搖晃著紫袍男人的搖椅扶手，看上去好似壹個正在朝自己父親撒嬌的女兒那般，“起來陪夜魁玩嘛，起來嘛起來嘛～”
　　嗯……
　　李觀棋忽然感覺心情很好，有種無憂無慮，歲月靜好的閑適。
　　這，是那時夜魁的心情。
　　“唉……”
　　夜魁搖晃躺椅，終於把紫袍男人搖醒了，可他卻是閉著眼睛發出壹聲輕嘆，然後才緩緩睜開眼睛。
　　“轟！”
　　與此同時，整座幻想王國的美麗場景崩塌，化作無數碎片。
　　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壹片，如同深淵。
　　以及，壹雙巨大無比，占據了半個天穹，正在緩緩睜開的紫色眼眸。
　　這是那個男人，或者說，那位神靈的眼睛。
　　李觀棋在這雙紫色的眼眸之中，只看見了兩個字。
　　——失望。
　　“夜魁。”
　　“妳，是我最失敗的交易。”
　　冰冷的男子聲音，響徹天地。
　　“哢！”
　　這是某種裂痕生成的聲音。
　　仿佛是某個存在，於此刻，心碎。
　　……
　　……
　　現實。
　　李觀棋隱藏在冰晶面具之下的臉龐，雙眸緊閉，淚流滿面，充斥著深深的悲傷。
　　……
　　……
　　“輸了，殺神兄，按照賭約，這件神器送妳。”
　　“神號稱呼太生分，我還是習慣妳直接喊我名字……話說，這可是神器，雖然妳這位財神爺最是富有，可神器這種東西，也不能說送就送吧？”
　　“唉，我行商那麽多年，就在這件神器上面看走了眼，虧到腸子都悔青了，看見她就來氣，送妳也是圖個清凈，不說了不說了，我還有事，先走壹步。”
　　“誒？”
　　“額……戮默，妳有個妹妹了，出來瞧瞧？”
　　壹段兩個男人的對話之後，黑暗的世界逐漸有了光亮。
　　這裏是壹片郁郁蔥蔥的森林，到處都是開滿七彩花朵的巨樹。
　　而其中壹棵參天大樹的最頂端，那些樹木的枝幹卻鋪平開來，形成了壹座純天然的樹木平臺，甚至還有壹些樹枝形成木桌、木椅，擺設在上面。
　　木桌旁，是壹位身穿黑衣，腰懸黑刀的高大青年。
　　他相貌堂堂，英武陽剛，但此時看著桌面上的壹條紫黑鎖鏈，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
　　“她很弱。”
　　壹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李觀棋記得這聲音，是魔刀。
　　“嗡——”
　　英武青年腰間的黑刀閃爍光芒，化作壹位身穿黑色重鎧的壯漢，出現在青年身側，低頭看著桌面上的紫黑鎖鏈，面無表情地歪了歪腦袋，“但有個妹妹，好像也還不錯。”
　　“妳小子，以後可得疼著她壹些。”
　　英武青年笑了笑。
　　他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魔刀的初代主人——殺神！
　　“醒來吧，孩子。”
　　殺神面露笑意，伸出右手，在紫黑鎖鏈上輕撫而過。
　　緊接著，紫黑鎖鏈泛起壹抹紫色靈光，很快就化作壹位坐在桌面上的黑裙女子。
　　她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怯生生地看了殺神和戮默壹眼，然後又迅速低下頭，小聲道：“我、我是夜魁，我、我可以幫上忙的……真的……”
　　這壹刻，李觀棋心底再次湧上些許情緒。
　　那是極度自卑、小心翼翼到了極點，生怕被責罵的唯唯諾諾。
　　以及，害怕。
　　“我是戮默。”
　　戮默雙手環胸，看著夜魁，輕聲道：“殺神麾下，魔刀戮默。”
　　說著，他似乎略顯猶豫，但還是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夜魁的腦袋。
　　“戮默……哥哥。”
　　夜魁擡起頭，看著眼前不茍言笑的黑甲壯漢，先是壹怔，但漸漸地，臉上也浮現些許笑意。
　　如同冬雪遇初春暖陽。
　　此時此刻，李觀棋感覺到心裏的那股子自卑和害怕，正在逐漸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壹股安心與欣喜。
　　……
　　……
　　現實。
　　李觀棋不再流淚，從夜魁的情緒之中掙紮出來了壹點點，讓他得以自己思考了幾秒鐘。
　　這不只是夜魁的記憶……還有魔刀。
　　他和魔刀早就完成了認主關系，神器之主和神器渾然壹體，此時他接受夜魁的記憶片段，也對魔刀的記憶產生了沖擊。
　　正因如此，他現在看到的，不只是夜魁的記憶，還有魔刀的。
　　這二者的結合，補足了壹些當初夜魁所沒看見的視角，讓李觀棋能夠用“上帝視角”來觀看夜魁與魔刀二者的記憶。
　　很快，李觀棋就停止了思考。
　　因為新的記憶和情緒再次湧來。
　　……
　　……
　　“殺神？我今日就要讓妳變成死神——死掉的神！”
　　“主人！我來幫……啊！！”
　　“轟！”
　　“嗯？夜魁？！”
　　“媽的！主人，把身體控制權轉交給我，我要殺了那個混蛋！！！”
　　壹陣混亂的爆炸聲之後，黑暗的世界逐漸浮現光亮。
　　昏黃的燭火在搖曳。
　　這裏是壹個房間。
　　殺神的臉色略顯蒼白，看著桌面上那壹條充滿斑駁痕跡，滿是裂口的紫黑鎖鏈，雙手放在上邊，不斷逸散出血紅色的光芒，融入夜魁鎖鏈的內部。
　　旁邊站著的，是眼神陰沈的戮默。
　　“再這樣下去，夜魁早晚會在戰鬥之中被摧毀。”
　　戮默沈聲道。
　　“我懂。”
　　殺神輕輕點頭。
　　“妳不能再使用她了。”
　　戮默看著殺神，神情嚴肅，“妳招惹的仇家太強，他們的神器，能夠輕松把夜魁打傷，戰鬥有我就夠了，妳幹嘛非得把她放出來？！妳在害她！”
　　“唉……”
　　殺神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低聲道：“妳還沒發現麽？夜魁自從被她的前主人打賭輸給我之後，心理就很敏感自卑，覺得自己是因為沒用而被遺棄的。
　　如果我不使用她，她就會覺得自己越來越沒用，會變得很失落，心情抑郁。
　　阿默，前幾次我開打時沒有使用她，她連續好幾天沒主動說話，妳都沒感覺？
　　夜魁心理太敏感，如果我將她置之不用的話，她壹定會覺得我是在嫌棄她的弱小，她會變得愈發自卑……這不是我想看見的。
　　夜魁需要的是尊重。
　　她需要被依賴，她很需要這個。
　　可是在妳我身邊，她不會擁有這種被依賴的感覺，反而會感覺自己是拖後腿的累贅。
　　事情不能再這麽發展下去了。
　　她滿打滿算，今年也才7歲，對神器來說，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對性格的培養相當重要。”
　　“那怎麽辦？”
　　戮默眉頭緊鎖。
　　“她不適合跟在我們身邊了，阿默。”
　　殺神轉頭看向他，認真道：“我會為她挑壹個凡人當宿主，對凡人來說，壹個神器，無疑是至寶，他壹定會很重視夜魁，而且夜魁，也確實可以對凡人提供很大的幫助，屆時他倆互幫互助，會是壹件更好的事情。”
　　“我不要。”
　　戮默面無表情。
　　“成熟壹點兒，夜魁才7歲，但妳已經15歲，跟在我身邊15年了阿默。”
　　殺神聽得此言，臉上頓時浮現幾分無奈之色。
　　“我不要！！”
　　戮默直接將頭搖成了撥浪鼓。
　　殺神壹時語塞，低頭看向桌面上出現斑駁痕跡的紫黑鎖鏈，不禁嘆了口氣。
　　……
　　……
　　“主人，小夜又受傷了。”
　　“嗯。”
　　“我同意了。”
　　“什麽？”
　　“同意把她送走，但不能送給凡人，凡人怎麽配擁有神器，要送，也得送給其他神靈。”
　　“不行的，妳又不是不知道夜魁，她就類似於人類裏的早產畸形兒，還是不具備咒術天賦的那種，在神器裏邊實力最差，哪個神靈願意收留她？即便收留了，也根本不會受到重視，若是再打罵指責幾句，妳忍心？”
　　“……”
　　“唉，妳再好好想想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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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小夜好幾天沒跟我說話了。”
　　“因為我上次戰鬥用妳沒用她，她覺得自己被嫌棄了，我早跟妳說過的，可是跟狂神戰鬥，如果用她的話，那壹場戰鬥就是她的崩壞日。”
　　“我同意了。”
　　“嗯？”
　　“同意把她送給人類，去眾神之淵吧……主人妳以前說過，能走過眾神之淵，完成十項神靈考核的人類，壹定都是好人，對吧？”
　　“我會親自全程監考，確保這壹點。”
　　“我們不能直接把她送過去，小夜年紀太小，不會理解我們的苦心，她只會覺得我們就是看她沒用想丟了她，其它的都是借口。”
　　“那妳的意思？”
　　“我們不能讓她覺得，我們是因為她沒用才遺棄她。”
　　“所以？”
　　“我不知道怎麽辦，我只是提出這件事。”
　　“嗯，我想想……這樣吧，我們唱雙簧，我假裝不喜歡她，妳拼命挽留她，然後……額？好像不太對？”
　　“不行，主人妳必須得喜歡她，這樣她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因為沒用而被拋棄的，我來做那個壞人，我來裝作討厭她，堅持要主人妳把她丟了，主人妳就裝作很喜歡她，但是最終因為我而不得不拋棄她。”
　　“確定？可妳明明這麽喜歡這個妹妹。”
　　“確定。”
　　“那好吧……嗯，那我再給妳找個妹妹或者弟弟？我和商神關系不錯，他會……”
　　“不用了。”
　　“真的？阿默，這事兒不難的，真……”
　　“我說！不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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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為什麽……”
　　峽谷深處，夜魁跌坐在地，淚流滿面，看著眼前的殺神，悲傷無比的抹著眼淚，“為什麽呀，為什麽又要拋棄我，主人，為什麽呀……”
　　“我也不想這麽做。”
　　殺神蹲下身子，揉了夜魁的腦袋，幫她抹去眼角淚水，“夜夜，我很喜歡妳，真的，妳對我來說很有用處，但是沒辦法，最近戮默對妳很不滿，他不喜歡我有其它的神器，所以……我只能先把妳放在這裏了。”
　　“不要走！主人妳不要走！”
　　夜魁聽得此言，壹把抱住了殺神的大腿，哭得愈發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但最終，殺神還是掙脫開來，轉身離去。
　　如血斜陽之下，那壹襲黑衣，腰懸黑刀的背影，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至占據了整個視線，周圍的壹切景物都隨之消散，只剩這道背影。
　　“嗚嗚……嗚嗚……”
　　“為什麽……戮默哥哥……嗚嗚……為什麽……戮默哥哥……戮默……戮默……”
　　“啊啊啊啊啊！戮默！！！”
　　峽谷深處，那悲傷的哭聲，逐漸化作充滿怨恨的尖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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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
　　李觀棋的表情，也逐漸從悲傷哭泣，緩緩變成充滿怨氣的猙獰面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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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哪……”
　　峽谷深處，壹位長相俊朗的白衣青年，看著眼前金色祭壇之上的那壹條紫黑鎖鏈，滿臉驚喜，“神器？！感謝眾神！這壹次眾神試煉的獎勵，居然是壹件神器？！”
　　“……”
　　紫黑鎖鏈閃爍黑光，從中噴湧出壹片黑屋，化作壹位身穿性感黑裙的美艷女子，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白衣青年。
　　凡人？
　　好臭。
　　凡人的味道，好臭，好難聞，看上去好惡心。
　　為什麽我要認壹個凡人為主……我可是神器……神器！
　　我怎麽可以認壹個凡人當主人？
　　我怎麽可以當壹個凡人的神器？！
　　混蛋！
　　如果不是戮默，如果不是那家夥，我不會被殺神大人趕出來，我不會淪落到這裏，我不會……
　　“妳好。”
　　白衣青年的聲音打斷了夜魁的思緒。
　　只見他笑容燦爛，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處，昂首挺胸，充滿自信地大聲說道：“我叫周成禮，來自火之神域的烈陽城，是烈陽城主的嫡長子，我將來壹定會成為神靈，不讓妳埋沒在我身邊！”
　　“……”
　　夜魁面無表情。
　　好臭。
　　好惡心。
　　我真的要跟著這麽壹個惡心的凡人嗎……不要……好惡心……好惡心……想吐……好想吐……
　　可以殺了他嗎？
　　不行……這裏是眾神之淵，殺了他的話，肯定會被眾神審判的……
　　那就晚點吧。
　　先認主，先忍壹段時間，然後再找個機會，在他跟敵人戰鬥的時候害死他好了。
　　嗯，就這麽辦。
　　“我是夜魁，是壹件鎖鏈類神器，可以束縛敵人的肉身和靈魂。”
　　想到這裏，夜魁輕輕歪了歪頭，如瀑黑發垂下，看著眼前的白衣青年周成禮，笑眼彎彎，“主人，妳以後叫我小夜就好啦。”
　　“啊、啊，小、小夜。”
　　見此壹幕，周成禮頓時有些面色微紅，連忙立正。
　　“嘻嘻。”
　　夜魁臉上笑容愈發動人。
　　但心情，卻愈發陰沈。
　　惡心……好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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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
　　李觀棋眉頭緊鎖。
　　轉折開始了。
　　夜魁心理性格的轉變，其實恰恰就是從被送到眾神之淵後開始的。
　　自那時起，她就開始壹步步走向深淵，從她在心裏做出要坑死周成禮的打算之後，她的墮落就再也無法挽救，會壹步步變成殺神和魔刀最厭惡的那種人。
　　誰是導致這壹切的禍端？
　　商神？
　　似乎不太對……
　　商神的確看不上夜魁，但是卻選擇通過壹個小小的打賭，將其送給了殺神——很明顯，他知道殺神是個好人，會細心照顧沒用的神器。
　　那是殺神和戮默錯了？
　　他們不應該把夜魁送去眾神之淵的？
　　也不對。
　　夜魁的性格缺陷，註定她跟在殺神和戮默身旁，只會越來越自卑，心理問題會越來越嚴重。
　　殺神和戮默，選擇這種唱雙簧的方式來委婉地將夜魁送去眾神之淵，已經是他們那時候盡力而為，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眾神之淵，雖然名字有個“淵”，但那裏可不是什麽墮落深淵。
　　那是眾神的試煉考場，能夠走出眾神之淵的，都是德才兼備的天才凡人。
　　但事情的走向，還是去到了殺神和戮默最不願看見的局面。
　　李觀棋很想思考明白這件事，很想知道夜魁怎麽突然就會變壞了？
　　但他沒想到。
　　因為他還沒思考多久，屬於夜魁的下壹段記憶和情緒，就再次湧上心頭。
　　那是她跟著周成禮離開眾神之淵，設計害死周成禮，徹底踏上墮落之路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