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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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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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對沖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3

  或許誰都沒想到,靜樂將作為此次戰鬥的棋眼。
  壹方是銀槍中營六千重步兵、萬勝軍壹萬輕步兵、義從軍兩千騎兵,外加步騎兩便的親軍壹千五百,總兵力近兩萬。
  另壹方則是兩千余騎兵。
  此外,靜樂城中應還能拉出數千壯丁健婦,只不過他們心中恐懼,暫時不敢出動,只堅守城池。
  附近的山裏面,應還能拉出男女老少數千騎,不過他們已經人心惶惶,逃之夭夭。
  戰爭,就在這麽壹種情況下打響了。
  五月初七,初夏明媚的陽光下,雙方的騎兵率先交手。
  義從軍副督劉達從馬鞍下取出壹面小圓盾。
  原本的盾牌是木質,比較沈重,後來他嫌用得不得勁,不知道從哪裏換了壹面圓形的藤牌。
  藤牌上有抓手,並非位於正中,而是位於外側邊緣,手伸進去扣住後,藤牌便像長在手臂上壹樣,擡手便能遮擋敵人的兵刃。
  藤牌位於左手,右手則抓著壹桿短矛,可左右刺擊,與鮮卑人那種長槍大戟的中原騎兵戰法大不壹樣。
  馬蹄聲驟響,煙塵漫天。
  鮮卑人只有兩千騎,但在面對成千上萬的步騎兵時,並不畏懼,居然率先發起了沖鋒。
  劉達有些惱怒。
  在他身後,梁王的大纛立於半山腰之上。
  無數步兵將砍伐樹枝制成的簡易鹿角扔在面前,人披甲,弓上弦,槍前舉,虎視眈眈。
  就連那輕甲黃頭兒,也把輜重車擋在外圍。
  他們有些害怕,但己方兵士漫山遍野,人是對方十倍左右,心漸漸定了下來。
  勝負和人數固然沒有必然聯系,但人多可以鼓舞士氣啊,特別是對這些戰場初哥來說,人多是最直觀的。
  “沖!”劉達壹馬當先,帶著四五百騎沖了出去。
  後面千余騎緩緩收攏,先小步慢跑,再慢慢提速,緊隨其後沖殺而出。
  標準的三段沖鋒,即曹孟德所謂的“戰騎”、“陷騎”、“遊騎”。
  戰騎披鐵鎧,居前沖鋒。
  陷騎緊隨其後。
  遊騎攜帶輕便長槍和弓箭,走在最後面。
  劉達此時帶的就是戰騎,絕大部分是他家的羯人奴仆,沒人敢跑,沒人敢後退,壹往無前地沖了上去。
  對面也怪叫著沖了上來,除長槍大戟外,還有各種五花八門的器械。
  劉達也怒吼壹聲,找準了朝他沖來的壹騎。
  對方穿著兩襠鎧,眼睛瞪得像銅鈴壹樣,面相兇惡無比,馳馬沖鋒之時,戰馬鬃毛飛舞,發辮上下顛飛。
  雙方很快接近,瞬間交擊了壹下。
  “嘭!”冒著寒光的長槍被藤牌壹格,歪了出去。
  劉達順勢卸力,身形壹扭,握住短矛的尾端,從上而下,斜著刺進了索頭的肩頸之中。
  慘叫聲在身後響起,不止壹聲,敵我皆有。
  策馬奔出十余步後,迎面又來壹人,長槍直刺而來。
  劉達來不及反應,左手緊扣藤牌,上端向後,下端往前,組成了壹個斜面護住身體及脖頸,右手握著短矛,從藤牌下方前刺。
  錯馬而過之時,意料之中的重擊襲來。
  敵人的長槍先紮入藤牌,然後斜著往上劃,卸掉了大半力量。
  劉達下意識後仰,卸力的同時躲過了長槍刺臉的厄運,右手的短矛好像刺中了對方,但不清楚刺在哪裏,反正手上傳來壹股巨力時他就丟棄了短矛。再度起身時,已從鞘套中抽出壹把厚實的鐵劍。
  騎兵肉搏沖鋒,說是組成“嚴密”的陣型,但其實並不像電影中那般幾乎人擠人,事實上人與人之間間隔了相當的距離,以免碰撞在壹起。
  因此,在與第二人交手過後,又前奔七八步,劉達才遇到了第三人。
  此人落在後面,自然不怎麽厲害,身上連甲都沒有。劉達信心十足,直接找上了他,交錯而過之時,雙手同時向左移,左手藤牌先格開了對方的兵器,右手鐵劍自藤牌下方橫斬而出,借著馬速,在對方胸腹間劃開了壹個巨大的口子。
  鮮血噴湧而出,腸子走著走著就往下掉,敵人在馬背上搖晃了壹會,轟然倒下。
  殺完第三人後,前方頓時為之開闊,劉達已經沖破了敵軍的陣型。
  他放慢馬速,又往前奔行百余步後,勒馬回轉。
  左右看了看,好像死了不少人啊。
  這壹場對沖,對雙方而言都十分慘烈。
  驍勇的騎兵燃燒著生命,在萬軍叢中捉對廝殺。這種直面生死的勇氣,不是壹般人能挺得住的。
  能長期堅持下來,並且頂受住壓力反復上戰場的人,無壹不是悍勇、兇殘乃至——
  以殺人為樂的變態之輩!
  雙方又開始了第二波沖鋒。
  三段騎兵之中,這次換了“遊騎”在前,“陷騎”居中,“戰騎”位於最後方。
  平坦的河谷之中,數百遊騎拈弓搭箭,向左右兩翼散開。
  箭矢破空之聲非常密集,敵方瞬間便倒下了十余騎。
  他們絲毫不畏懼,雙腿緊夾馬腹,奮力前沖。
  陣中偶爾也有箭矢飛出,每每射倒壹名義從軍騎兵。
  “轟!”就在遊騎稍稍擾亂了壹下對方的陣型後,陷騎直沖而入,錯馬而過之時,同樣來自鮮卑部落的兩方戰士死傷無數。
  空馬斜刺裏跑開,帶著壹股悲鳴。
  鮮血飛濺而起,升到頂點之後,如天女散花壹般灑落而下。
  地上滿是殘肢斷臂乃至腸子、心肝腎臟脾等各種零件。
  落馬僥幸未死的騎士撒腿跑向兩邊,遇到同樣落馬的對方騎兵時,紅著眼睛沖了上去。
  有人甚至連武器都沒有,就與對方抱在壹起,揮拳相向,滿地打滾。
  劉達不幸被人擊落了戰馬,但並未受到嚴重的傷害,他跌跌撞撞起身,赤手空拳。
  壹敵騎見到有便宜可占,直朝他沖了過來。
  跟隨他多年的奴仆見狀,快馬前出,擋住了敵人必殺壹擊,但他的身形高高飛起,栽落到路邊的草叢之中。
  劉達連滾帶爬,離開了雙方騎兵的交戰中心,來到奴仆身前。
  奴仆已在彌留之際,大睜著的眼中滿是淚水。
  “葦郎,從今往後,妳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會把他養大,梁王會讓他當官的。”劉達連聲說道。
  奴仆聽完這句話,欣慰又遺憾地閉上了眼睛,死得如同河邊的蘆葦壹樣輕賤。
  劉達掰開他的手指,將鐵劍取出,舉目壹掃,找上壹名落馬的敵兵,怒吼著殺了上去。
  雙方第二次對沖完畢之後,各自的陣型都大為殘缺,顯然傷亡頗大。
  山腰上響起激越的鼓聲。
  “殺!”數千銀槍中營步卒,越過鹿角,手持刀盾、長槍、步弓前行。
  動作整齊劃壹,陣型堅不可摧,士氣高昂無比。
  恰有壹陣北風吹來,高亢的喊殺聲朝沖鋒了兩次的鮮卑騎兵兜頭蓋臉撲去,震得他們的戰馬騷動不安。
  六千鐵鎧武士朝他們墻列而進,若壹開始或許還能試試能不能硬沖得動,但現在沒人敢這麽做了。
  他們猶豫了壹會,今天這場仗顯然無法打贏了。
  但就這麽離去又有些不甘心,因為半山腰上“大將軍邵”的帥旗高高飛舞。這麽壹個重要的目標擺在前面,不嘗試壹下如何甘心?
  可邵賊立營於山腰,怎麽沖?
  好在鮮卑人也是南征北戰打老了仗的,與劉漢、王浚、石勒、段部鮮卑見仗數十次了,經驗豐富,在義從軍似乎打算發起第三波沖鋒時,他們退了。
  殘存的千余騎兜馬回轉,向南邊逃去。
  義從軍順勢展開了追擊。
  就連邵勛的親軍,也派出了五百騎上馬追擊。
  靜樂縣城南門轟然打開,壹批壯丁健婦手持角弓,壹溜煙向南——陣列野戰不敢,也打不過對方,但追擊的膽子還是有的,還很大。
  靜樂城頭的官民全程觀摩了這場男人間硬碰硬的對沖,大受震撼。
  這般烈度的廝殺,對他們而言委實太殘酷了壹些,匈奴、烏桓兩族已是多年未曾這般。
  或許,後漢年間充當大漢打手的那批匈奴人中有部分這類勇士。
  或許,曹魏時儼然“天下名騎”的烏桓騎兵敢這麽做。
  但時過境遷,這些都是老黃歷了。
  匈奴、烏桓騎兵打仗越來越滑頭,現在是鮮卑人的天下。
  他們完全是漢人騎兵的戰法,裝具也是,已然執天下騎兵之牛耳,就連梁王都大量招募騎術卓絕的鮮卑人加以訓練。
  這麽壹場戰鬥過後,心底殘存的小心思已然不翼而飛。
  城外有兩萬大軍,妳想做什麽?
  靜樂城北門又打開了,縣令帶人驅趕著牛羊過來勞軍。
  “不必了。”邵勛從半山腰上下來,道:“將城中的肉脯、幹酪、糧食送來,我急著趕路。”
  拔營啟程的命令已經下達。
  各部開始收拾器械,準備向南進發。
  充當輔兵的黃頭軍兒郎們將敵方首級斬下,壹共五百余級,堆疊在馬車上,看著十分嚇人。
  而打破了這股迂回而來的鮮卑騎兵後,前路已大為通暢。
  邵勛要向南急行軍七十裏,直插樓煩故城,橫於秀容、晉陽之間。
  此番北上鎮撫,若能捉住壹兩個拓跋鮮卑貴人,便可盡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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