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齷齪

　　“可不是嘛？”
　　那牢頭搖頭道：“江大人，就是解元老爺、亞元老爺，還有這位經魁老爺，您說這都什麽事啊？秋闈盛事，科榜三甲，那都是天上的星宿官兒，多寶貝的人？怎的就全都給送到大獄裏來了。”
　　他壹邊感嘆，壹邊納悶。
　　在他們這些人眼裏，這等人物，那都是天生的貴命，不是上天註定，就是幾世修的福緣。
　　說下大獄就下大獄，而且還是壹次來仨，這樣的怪事別說見，聽都從來沒聽過。
　　袁白燕在壹旁聽壹個牢頭這般吐槽，老臉也不由壹紅。
　　這事兒雖不是他鬧的，可這是文壇的盛事，他更是身為江都秋闈主考。
　　這壹科出了問題，他責無旁貸。
　　江舟聽了他的話卻是心中壹怔。
　　鐘馗和徐文卿竟然也被關了進來？
　　前者還能理解，徐文卿又是什麽鬼？
　　“袁大人，那兩位又是犯了什麽事？”
　　好家夥，秋闈三甲全下了獄，這不是扯淡是什麽？
　　怕什麽來什麽，袁白燕經他壹問，更加無地自容。
　　袁白燕支支吾吾，壹旁的郭瑜忽而冷笑道：“江大人，這江都的科場，早就已經千瘡百孔，淪為某些人的掌中玩物，他們想讓誰上榜，誰便能上榜。”
　　“若是沒有早早打點好，縱然妳上了榜，那也壹樣要被拖下來，這還是幸運的，更有甚者，便是如我兄長壹般，被隨便栽個罪名，枉送了壹條性命。”
　　“我等三人此刻都在牢中，便是明證。”
　　“那位解元鐘馗，以壹尋常學子之身，竟然敢奪取榜首，那些人豈能容他？”
　　“文卿兄也是壹樣，他壹個南州客考之人，壹沒打點，二沒‘拜山’，就搶了亞元之位，若他識趣便罷，如若不然，恐怕他走不出江都了。”
　　江舟還沒有說話，袁白燕神色壹變，斥道：“郭瑜，妳莫要胡言亂語！”
　　郭瑜搖頭愴然壹笑：“袁大人，妳是京官，方至江都不久，不知此中齷齪也不足為奇。”
　　“且不談其他，敢問大人，自大人自入江都，可曾有人對大人有過任何請托？秋闈之後，可又有人到大人府上投帖？”
　　大稷科舉之制極嚴，身為主考官，定然是被種種規矩束縛著，既是為了保證科舉公證，也是為了避嫌保護主考官。
　　但不管明面上的規矩如何嚴，總有空子可鉆。
　　作為主考官，仍然是免不了會受到各種形式的請托。
　　而所謂投帖，便是大稷科舉的壹個不成文的規矩。
　　放榜之後，榜上有名的學子，自然是會到主考官府上投帖拜見。
　　因為這壹科的主考錄取了他們，名份上便是他們的老師。
　　即便是落榜的學子，也會給這麽壹個機會，讓他們投帖拜見。
　　卻是為了讓他們有機會得到主考官的指點，下壹科再來，總能多些機會。
　　可以說，這壹條規矩還是很人性化的。
　　大稷對待文人之優待，由此可見。
　　袁景文壹聽此言，神色微變。
　　他為人迂直，郭瑜若不說，他這麽久以來，都還尚賊有意識到。
　　從他入江都伊始，還真就沒有任何人為了科舉之事來找過他。
　　放榜之後，除了寥寥幾人外，也沒有學子來他府上投帖拜見。
　　這很不正常。
　　但若讓他就這麽相信郭瑜的話，那是萬萬不可能。
　　說是不信，不如說是不願意承認。
　　科舉大事，在他心中是何等神聖？
　　怎會變成如此？
　　再者，若江都科場，真的變得如此糜爛，那就太可怕了……
　　袁景文實在不敢想象。
　　“兩位大人，您二位就別在這兒說了，還是趕緊先避避吧，那些學子血氣上腦，都是瘋了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壹旁的牢頭卻是急了：“您二位是貴人，自然是不用怕這些楞頭青，但鬧將起來，也是臉上不好看不是？”
　　其實他更怕的是連累自己。
　　畢竟算起來，是他私放二人進來，不合規矩。
　　江舟也能聽出他的意思，並不想為難壹個牢頭。
　　看了壹眼郭瑜，說道：“妳說的事，我會去查清，若其中果真有冤，我會幫妳。”
　　郭瑜聞言大喜，正要拜謝，卻聽袁景文不悅道：
　　“江大人，非是本官不信妳，只是科舉大比，乃國之大事，份屬禮典、教典所司，妳身在肅靖司，又如何審得此事？這與禮不合。”
　　他本以為江舟不會輕易屈服，已經準備好了得罪江舟，與他爭辯壹場。
　　卻見江舟壹笑：“也是啊，多謝袁大人提醒，江某除險些壞了規矩，既然如此，那還是請袁大人多多煩勞吧，江某先行告辭。”
　　說著，便轉身走了回去。
　　留下壹屋子的人呆楞住了。
　　尤其是袁景文。
　　這就走了？
　　江舟已經在牢頭的帶領下，從另壹個出口走了出去。
　　“江大人，這事咱就真不管了？”
　　虞拱跟在他身後道。
　　江舟回頭道：“妳想怎麽管？這可是禮典臺和教典臺的事，要不然妳去跟他們理論理論，我為妳搖旗吶喊？”
　　虞拱連忙把頭搖得飛快。
　　開什麽玩笑？讓他去和那些文人大爺理論，是想要他死咯？
　　雖然有點納悶，畢竟以他對江舟的了解，應該不會就這麽置之不理才對，但為了自己的安全，還是閉嘴好了。
　　過不多久，江舟就和虞拱分別，各自返回。
　　倒不是他不願管這事，只是他另有計較。
　　剛才問這郭瑜是如何知曉來尋他之時，這郭瑜便有壹絲沈默之意。
　　就算沒有被這些來鬧事的學子打斷，估計她也是不會說的。
　　這事情有點蹊蹺，令他聞到了壹絲陰謀的氣息。
　　不管是不是針對他的，以他的性子，遇上了，都不會輕易就放在壹旁不管。
　　但管也有管的法子。
　　如果這事真的有針對他的意思，對方指點郭瑜來找他，自然是想讓他出頭。
　　江舟可不想讓這種老陰比如意，不管他是誰。
　　才回到江宅，就看到了廣陵王那貨跟大爺壹樣癱坐在雙樹底下，美美地喝著茶。
　　“咦？妳可回來了！”
　　看到江舟，才跳了起來，徑直跑過來，拖著他就往外跑。
　　“碧雲樓去！上次被那賊禿攪了雅興，這回可逮著機會了。”
　　江舟本想甩開他，但壹聽到“碧雲樓”三個字，就半推半就地讓他拖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