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六十七章 大爭之機

　　漫天金光，金剛法界。
　　壹尊怒目橫眉，手執寶杵的金剛踏雲而出，駢指怒喝。
　　這尊金剛高逾千丈，踏在雲上，宛如巨嶽壓頂，令人窒息。
　　聲如雷霆，駭人魂心。
　　“哼。”
　　老將蔑笑壹聲，似對此金剛不屑壹顧。
　　而是擡頭向天，朝那懸於高天，於層層雲煙中若隱若現的彌羅天宮叉手壹禮：
　　“大天尊容稟，今有異教欲犯我大唐，壓我人道，李靖鬥膽，請大天尊開恩，容李靖率本部兵馬，護我在大唐，佑我人道！”
　　“轟隆隆！”
　　壹陣陣轟雷炸響，令得三界震懼，以為玉帝震怒。
　　卻在此時，有壹金光自彌羅天宮中飛出，自高天劃落。
　　李靖雙手捧出，金光落於其手。
　　卻是壹桿金色令旗。
　　“謝大天尊！”
　　李靖躬身壹禮，朝李世民看去，李世民只輕輕頷首。
　　便見李靖又舉金令朝天喝道：“孽障，還不持我金令，擂鼓聚兵！”
　　天上，層雲滾滾，好似大海興波，有人在其中攪動狂瀾。
　　雲頭冒出壹個身穿紅肚兜，頭所沖天雙髻的娃娃。
　　腳踩壹對風火輪，手持火尖槍，自雲中壹躍而出。
　　李靖將手中金令拋起。
　　那娃娃將金令抄在手中，臉色似有幾分不情願，卻仍是揮舞起金色令旗。
　　“咚！”
　　“咚！”
　　“咚咚！”“咚咚咚！”
　　震動天地的金鼓之聲驟然響起，壹聲高似壹聲，壹響急似壹響。
　　片刻間，連綿鼓聲震動天地。
　　層層雲煙滾滾聚來。
　　每壹片雲上都影影幢幢，站著壹尊尊宛如神魔般的身影。
　　威勢無匹，蓋壓三界。
　　令得眾多仙佛神鬼都心悸不已。
　　“十萬天兵天將！”
　　“這便是托塔李天王征伐三界諸天，所向披靡的十萬天兵天將！”
　　“看來傳聞果是非虛！”
　　“這十萬兵將，雖屬天庭，卻並非出於天庭，而是李唐借天庭所養的十萬人神！”
　　“當年李唐舉世升華，錯非有這十萬人神，怎能安然？況乎今日雄立東土之氣象？”
　　陣陣驚語，令江舟也得知了這“十萬天兵天將”的來歷。
　　雖名為天兵，號稱天將，名義上歸天庭所轄，實則卻是李世民君臣建淩煙閣，將大唐歷來戰死兵魂英靈聚攏，化為人神。
　　由李靖統率，入天庭以周天星力淬煉，更添神威。
　　實為大唐底蘊所在，縱天庭也須忌上三分。
　　十萬兵將入天庭，是天庭的制衡，也是大唐避讓質押、對玉帝尊祟的表示。
　　因此才得以天人相安無事，大唐亦自此雄立東土，萬國朝敬，泰半出於此威。
　　這壹路兵馬，雖在天庭，也是聽宣不聽調，出工不出力。
　　五百年前，討伐花果山的那十萬兵將，也是眼前的驕兵悍將。
　　若非有此因由，當年花果山上，自美猴王而下，猴子猴孫恐怕都難逃傾覆之劫。
　　江舟心中壹時感慨。
　　想不到，他所“熟知”的故事，如今不僅親眼得見，竟然還有如此曲折。
　　看著那腳踏風火輪娃娃，揮舞著令旗，聚攏十萬兵將。
　　威勢無兩，震天懾地。
　　令得三界諸多宵小都瑟瑟難安。
　　其身上的紅肚兜似乎有些不合時宜，卻沒有任何人敢存半絲妄念。
　　只因這小娃娃也不是個好惹的，若非還有個李靖能鎮壹鎮，這個紅肚兜怕是比五百年前那只猴子還令人頭疼。
　　三壇海會大神，哪咤？
　　江舟運轉昊天寶鏡，紅肚兜身影現於鏡中。
　　其生平巨細，過去現在，竟都於其中閃過。
　　隨著他道行日益高漲，運轉這寶鏡也是愈加得心應手。
　　如今連人的過去也能照現出來。
　　不過他現在照的不是壹般人，紅肚兜仿佛有所感應，轉過頭來，從雲頭上探下目光。
　　兩道目光壹如稚童清澈，卻滿是靈動，且威神無限。
　　若是未進幽冥之前的江舟，恐怕只這壹道目光就能壓垮他。
　　只是他早已今非昔比。
　　別說是看壹眼，就算是這位三壇海會大神親自出手，能不能勝他，也在兩可之數。
　　紅肚兜看到江舟，目中異光微閃，似有幾分意外。
　　江舟也沒有被人抓包窺人隱私的尷尬，只是迎著目光笑了笑。
　　紅肚兜朝他眥牙瞪了壹眼，旋即便收回目光。
　　“十萬天兵俱在，請元帥點兵！”
　　李靖朝李世民叉手壹揖，旋即登上雲頭，掃過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森然立於片片雲海之上的天兵。
　　伸手壹招，那尊黃金寶塔落於手中，震聲道：
　　“本帥要與大日尊者往太虛壹戰，爾等令命戒備，護佑人間，莫使宵小荼毒蒼生！”
　　話落，便朝法界中央那尊大日虛影道：“尊者既欲奪我人道大運，便休怪李靖不能再念古佛恩情，請大日尊者賜教罷！”
　　眾人皆知，無論這位壹身三分的托塔天王究竟有何謀算，但西方二聖之壹古佛陛彌陀於李靖有授藝傳法贈寶之恩，卻是無庸置疑。
　　因果難卻，沾染了便不是不認便了。
　　大日如來雖是源出那古佛，卻壹源二體，因果兩分，互不沾染。
　　若非如此，仍有古佛之因，是斷然分不得如今西方大乘氣運的。
　　正因如此，李靖才敢對大日如來出手，若是古佛當面，便另當別論。
　　“善哉，善哉。”
　　大日虛影面露慈笑：“爾雖天王之尊，卻還勞不得老僧動手。”
　　話音方落，便見其前後左右，皆有壹輪現。
　　輪轉之際，有四尊菩薩顯聖。
　　令得眾人又是壹驚。
　　都說這大日如來有兩大曼荼羅，乃其另立大乘密教根本所在。
　　壹名三昧耶曼荼羅，乃以中央大日如來法身腦後月輪演化多寶塔，有刀劍、輪寶、寶杵、蓮華、寶珠、瓔珞、風輪諸寶，號稱西方教第壹鬥戰之寶。
　　壹名金剛曼荼羅，乃其前後左右，四尊四波羅蜜菩薩，匯成金剛曼荼羅法界，演“大曼荼羅成身會”。
　　號稱能化三界內外壹切眾生諸聖賢，號稱以“從果向因”之序，輪轉大法界，三界內外壹切法壹切眾生諸聖賢生成養育之母。
　　實則便是那尊古佛欲倒果為因，以自身成就壹切眾生諸聖賢生成養育之母，壹如那位……劫前隕落的眾星之母，鬥姆元君！
　　若其當真功成，成為那唯壹之“因”，便能了斷前因，真正成就無上。
　　那位古佛以“鬥姆”而成道，如今欲成無上，亦只有這“唯壹之因”是最後的阻礙。
　　江舟本是壹副旁觀看戲之態，此時自寶鏡之中觀聞三界遍議此由。
　　看向那尊大日虛影，眼中卻是多了幾分冷意。
　　倒果為因？
　　哼，早晚要妳自食惡果！
　　“四波羅密菩薩？”
　　此時李靖掃了壹眼其前後左右四尊菩薩，眼中閃過壹絲沈凝。
　　瞬時便化為壹絲冷笑：“也罷，先除此爪牙臂膀，再與尊者論長短！”
　　他天王之尊，雖較大日如來境界位格均矮上半頭，但他三教並進，也不是白混的，素有三界“第壹天王”之稱。
　　雖非神聖，勝似神聖。
　　大日如來如此輕慢於他，怎能容得？
　　“哼！”
　　手托黃金寶塔，望空壹拋。
　　頓有無儔偉力自生，將四波羅密菩薩扯向天外。
　　李靖披風烈烈，壹腳邁出，亦踏入太虛之中。
　　他離去之後，十萬天兵天將嚴陣以待，森然威勢，竟隱隱能與大日如來金剛法界分庭抗禮。
　　怪道李靖敢在此時獨自離去爭伐。
　　片刻之後，三界仙佛神鬼，皆感無窮威勢自九天之外隱隱傳來，令得天地動蕩難安。
　　太虛之戰，等閑難以看得。
　　即便是江舟，也要通過昊天寶鏡才能窺得幾分。
　　兩方惡鬥之威，令他也看得心驚動魄。
　　他如今雖成天王，但與李靖這位托塔天王相比，竟是差之千裏。
　　那大日如來似乎並未將這壹戰放在心上，目光開合間，便開口道：“大天尊，天門洞開，人皇當出，卻是不宜拖延。”
　　“老僧保舉壹人，身俱劫前天帝俊之血脈，至尊至貴無比，當為人皇。”
　　三界聞言俱驚。
　　天帝俊血脈？！
　　有識得江舟之人，都將目光投落他身上。
　　江舟亦是心中壹怔。
　　壹時也以為這大日如來是在說他，有些摸不清祂到底想做什麽。
　　彌羅天宮，壹片寂靜。
　　那位大天尊並無回應。
　　大日如來輕笑壹聲，忽地伸出佛手，往下探來。
　　五指屈伸間，便已顯露佛掌。
　　掌紋縱橫如山川大地，起伏綿延如黃金鋪就。
　　這宛若黃金生成的掌中大地山川之上，竟有壹人匍匐。
　　江舟壹見此人，雖未看到其面目，念頭已自生。
　　似乎那人天生與他有著某種斬不斷的莫名聯系，令他體內血脈湧動難抑。
　　王平？！
　　這種感覺，令他心念中驟然跳出這個恍如隔世、早已經淡忘的名字。
　　果然，他匍匐掌間的人朝大日如來叩首壹拜，便站起轉身。
　　那張臉，果然是王平！
　　不，他不是王平。
　　雖然這張臉除了年輕了許多，與那王平幾乎壹般無二，但江舟卻知道，他不是。
　　“天帝血脈？！”
　　此人壹現，三界之中便有大威神者將他看透。
　　甚至過往來歷、身系因果，壹切種種，都難逃大威神者法眼如炬。
　　“果是天帝血脈，怎麽可能？！”
　　彌羅天宮中。
　　眾真群仙面露驚駭，下意識朝高坐萬神玄穹之中的玉帝。
　　有仙官忍不住出列道：“陛下，此必是西方教邪詭手段，妄圖以此竊取大運！”
　　“還請陛下降旨，問罪於彼，除此賊獠！”
　　若說還有什麽能威脅到這位三界之主的大天尊的，除了那幾位天尊外，便是這“天帝”二字。
　　玉帝如今雖位居彌羅天宮之主，但真要論起來，祂並非正統。
　　而是憑借自身無上智慧與萬劫不磨的意誌，經歷億萬災劫，硬生生登上這個位子。
　　也正因此，也無人敢不欽服。
　　但天地在位，因果至大，最重名份。
　　“正統”二字，絕非虛言。
　　若是正統已絕，自然無礙。
　　可如今看到這正統的“天帝血脈”出世，眾仙自然神色大變。
　　“賊奴！”
　　“欺人太甚！”
　　九天之上，突有雷霆炸響，仿佛天地震怒。
　　壹道恐怖之極的身影顯露高天。
　　縱然是高聲語、帝芒手托之日月，萬星輝耀，在這道身影之下似乎黯淡了起來。
　　大日如來擡頭看了壹眼，只是笑道：“勾陳帝君稍安勿躁，帝君方與大天尊壹戰，此劫之內，怕是再難動得大法，今日也非妳我爭之時，何必以身犯險？”
　　江舟也認出了這道身影，便是當初在槐江仙山現身見過他壹面的勾陳大帝。
　　看祂偉力無邊的身影，讓江舟心中稍安，不過大日如來的話，又令他心中微沈。
　　“勾陳動不得，吾可動得？”
　　便在此時，億萬星辰閃耀，百千萬倍盛於方才。
　　紫氣垂化，星雲密布，群真列宿，眾星煥鬥。
　　壹道身影居中，偉岸無邊。
　　“大日，妳我今日便當壹戰。”
　　天音垂現，威嚴無邊，絲毫不讓於適才彌羅天宮中那位玉帝。
　　大日如來面上笑意依舊，卻分明讓人感受到了幾分沈凝。
　　“金剛諸天，護衛天帝血脈，吾去去便來。”
　　大日如來既有今日之舉，對此便早有預料，也不多言，只對法界眾羅漢金剛吩咐壹句，便升起大日輪。
　　“中天，請！”
　　金光直沖鬥牛，霎時不見。
　　那紫薇帝君也隱去了偉岸身形。
　　三界眾真皆凝神細尋，卻始終不見不聞半分音色。
　　仿佛這兩位已自三界內外消失了壹般。
　　心中若有所悟，同樣更是驚駭敬畏不已。
　　道祖有示，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道至簡！
　　與此正合。
　　此等大神聖鬥法，實非尋常可見可聞。
　　江舟自高天收回目光，也放棄了窺探的念頭。
　　心中再是牽掛，也無可奈何，隱生頹敗之念。
　　這等層次的交戰，他竟是連看都沒資格……
　　不過……
　　那種層次的存在他沒有辦法，眼前之事，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袖手。
　　上面的有人給他抗了，眼前的因果卻是他自己的，無論如何也得自己解決了！
　　江舟現在哪裏還不明白，眼前那被金剛法界護衛其中的所謂“天帝血脈”，分明就是當初他被竊取的壹絲精血！
　　他當初分明壹劍泯滅了那絲精血，此時卻又重現。
　　雖不知其中詳細，江舟也能猜得出，這必是王平殘靈，以他的壹點精血輪回！
　　如此手段，非大日如來這等大威神者不能為之！
　　“江舟……”
　　正當江舟心緒激蕩，想要出手之際，忽聞壹孤冷飄渺的聲音自心頭響起。
　　“……老高？”
　　江舟壹怔，旋即試探道。
　　這聲音確是高聲語。
　　只聞其道：“妳太大意了，妳的血脈出自天帝，沾染了不朽之性，哪裏是這般輕易便能泯滅？”
　　“聽著，今日我開天門，乃大變之始，無人不爭，同樣也是妳大爭之機……”